老年人与网络的互动

老年人与网络的互动 ——对日本、以色列和美国的老年人使用网络情况的比较（摘要）

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 吴欢

研究问题和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的研究问题是不同国家老年人使用网络方式的异同。为了便于比较，笔者主要从老年人使用网络的方式、在网络上发布的内容、老年网民之间互动的模式、老年网民在网络社区里结成关系的类型这几大方面去探索案例的相似点和差异。

笔者之所以在已有的探讨网络和老年人关系的研究中抽取了Kanayama 对日本老年人邮件列表的研究、Cohen 和Litwin 对以色列老年中心上网用户的研究以及笔者本人对于美国Eons 网站的调查，主要因为三个研究都是以社会学中的质化研究方法——参与式观察、深度访谈和文本分析来展开的，这使得研究结果具有更强的可比较性。其中，日本的老年邮件列表和美国的Eons 网站都可以被视为网络虚拟社区。虽然学界对虚拟社区尚未有统一的定义，但已经达成的共识是：社区意识的有无是区分虚拟社区和在线团体的重要因素。Blanchard （2004）指出：虚拟社区是一群主要通过计算机网络进行沟通和互动的人，他们互相认识，并且发展出对彼此的归属感和依赖感(feelings of belonging and

attachment to each other)。根据学者对现实社区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社区意识的组成元素包括了: 成员身份的认定、个体之间以及个体与社区间的相互影响、对他人需求的支持和自身需求的满足，以及共享的情感联系（McMillan & Chavis, 1986）。而这些要素在本文所选择的两个老年在线团体里都能找到。

此外，本文综述这三篇个案研究里都总结和归纳了老年网民使用网络的方式、在网络上发布的内容以及网络对于50岁以上的群体的影响。这些研究发现不仅仅能够为学者进一步探索老年人与网络的互动关系提供借鉴；还为从事老年工作的人员提供了实践上的启示。

比较：老年人使用网络的特点

从上述对三个国家老年人网络使用状况的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老年人在使用网络时在参与目的、发表内容和网友互动等方面存在着不少共同点。

首先，无论是日本的老年人还是美国的老年人，他们学习电脑、参与网络冲浪的主要目的是排解寂寞、开拓新的人际渠道。由于老年人离开了工作岗位退居家庭，他们的社会交往面变窄了；而网络可以让他们更方便、更快捷、同时也是成本相对较低地扩大社会交往面；结识更多的人，甚至结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对于那些因为身体状况变差，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来说，网络就像他们的精神拐杖，带着他们去探索身体所不能达到的世界。

其次，在自我展现方面，老年网民和年轻网民有很大不同。如果说青年网民是充分运用网络的匿名性来发展多元化的个人身份认同，甚至是虚拟出与现实相反的社会角色；那么老年人则倾向于在网络中展示出和现实情况大致相符的个人形象。这一点从日本的老年网民在邮件中发布关于自己生活的系列报道，以及美国Eons 成员陈列在个人资料展示页里的图片和个人信息中就可见一般。自我展现的方式和网民上网的目的有着紧密的联系，不少青年人是把上网当做一次探险，网络的隐秘性给他们探索到不同的自我提供了场所；但老年网民更多地把上网作为拓展自己现实生活人际圈的一种渠道，只有真实地展示，才能换来网友间真诚的交流。

在人际关系的类型上，Kanayama 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老年人在网络世界里不仅建立起了伙伴关系，同时还有互帮互助的关系——人们主要以倾述和讨论的形式寻求帮助和贡献帮助。在以色列的个案中，会使用电脑的受访者比起那些不会使用电脑的受访者拥有更多的获取社会支持的渠道；因为他们纷纷提到除了在现实生活中寻求帮助，他们还可以通过网络来寻求网友们的支持和帮助。在美国的Eons 网站，从讨论组的话题比例上可以看出，老年网友之间因为具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情感需要、以及生活在相近的地域而结成的伙伴关系的数量要远远多于因为面临和关注共同的疾病、生活难题而结成的互助关系。但我们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那就是网友之间经由伙伴关系发展出互助甚至合作的关系。正如Wright （2000）通过对美国最早的老年人网站Seniornet 成员的访谈发现：相比

较相互支持的关系，美国的老年人在网络上更喜欢结成伙伴关系，这是因为那些通过互助来帮助老年人缓解压力和解决问题的支持也是来源于网友之间已经结成的伙伴关系。

在对老年人网络生活进行研究时，研究者们也都发现老年网友会很自然地把自己在网络上结成的伙伴关系延伸到网下。Kanayama （2003）发现日本的老年人会不时地和邮件列表小组里的其他成员在网下碰面。但她没有在访谈中进一步探索老年人如何在现实世界和虚拟社区之间往来，如何构建一个没有明确的线上和线下区隔的社区。在Cohen 和Litwin(2004)对以色列老年中心上网老人的访谈中，作者没有直接谈到电脑和网络用户如何在线下和网友联系，但老人在谈话中提到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从网络上以及电话中到网友的帮助。笔者发现在美国Eons 网站，网友的网下聚会和短期旅行在一些群体中间（特别是在同一居住区域的网友之间）会经常举行。Eons 网站的管理者也曾组织来自不同州的成员到该网站位于波士顿的总部参加聚会活动。另一方面，从三个老年网络社区的成员的来源构成我们也可以发现，虽然网络可以跨越地域的阻隔，但它较难跨越语言文化的障碍；具有相近的文化背景和地理居住区域的老年群体很容易被吸引到一起；在相反的情况下，老年网民较难凝聚在一起。

从这三个研究个案还可以看出，网络生活提升了老年人对自我、对年龄以及对时代的认知。日本老年人在邮件里提到晚年如夕阳一般绚丽，美国的老年人在自我介绍里称希望能够在50岁之后过一种更有创造性的生活，以色列的老年人在访谈中提到不希望被时代抛弃，要紧跟社会的变化，保持独立。特别是对以色列老年人中心成员的访谈，让我们看到了使用电脑和网络的老年人与非使用者在人生态度上的差异。使用电脑的老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和年龄有更积极的认定、倾向于向前看，希望能够适应社会和时代的变化。而相比较之下，没有电脑使用经验的老人们认为自己的学习能力已经下降、对自己的年龄以及由年龄引起的健康问题持比较悲观的态度，更喜欢谈论过去，对电脑技术以及社会发展常常持一种批判的态度。对自我、对年龄的认同感对于50岁以上的人来说是难能可贵的；这是因为在一般的大众媒体上老年人要么被边缘化、要么就是以负面的刻板形象被呈现（Harwood,2007）。如今他们自己通过网络来发声，传递的是更多是积极的人生态度和正面的长者形象。

三个研究中，老年网民和使用网络的差异主要体现在沟通工具上，由于日本的老年人运用的工具是邮件列表，所以他们的沟通和交流主要是基于文本；在对以色列老人的访谈里，可以看到老人们提到的比较多的是邮件、此外还有ICQ 这一即时交流工具；而美国的老年人在网站上除了用文字表达以外，还可以综合运用图片、相片、音乐和视频等方式来装点自己的个人主页、博客以及与其他网友进行互动。这些差异无疑也和调查开展的时间有关，对日本老年邮件列表组的参与式观察是在1999年到2000年之间；对以色列老年网民的采访是在2001年；而对美国老年门户网站的观察和文本分析分别进行于2007年和2009年。而从2000年到2007年网络技术的发展恰好走过了从Web1.0到Web2.0的路程。根据维基百科（2009）的介绍，Web 2.0不是一个技术的标准，而只是一个用来阐述技术转变的术语。技术研究者眼中的Web2.0是SNS 、BLOG 等社会性软件的兴起； 博主们则认为Web2.0是人与人之间更为便捷的互动。Web 2.0的内核概念是互动、分享与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电子邮件列表是基于文字的网络社区，是Web2.0的雏形；其在交流的方式上比较单一，但比较适合高龄以及对技术不是很精通的老年用户。而主要由用户发布内容的门户网站Eons 则是Web2.0的典型代表。从技术发展的意义上来说，如今的老年门户网站无疑给老年人提供了更加方便和宽广的沟通平台和更加丰富的表达手段。

而不可忽视的一点是，现实生活中文化的差异和生活习惯还影响到了老人在网络上交流的方式以及谈论的话题。如日本老人喜欢用传统的诗歌的方式来互通邮件、表达情感。而美国的老年人则喜欢在网络上互相送各种闪亮的、会跳跃的flash 动画和图片。日本老年人在网络上喜欢谈论自己过去的经历、家庭事务以及所面临的孤寂等情感问题。而美国的Eons 的成员的话题更多地会围绕着个人的兴趣爱好和两性之间的感情话题展开。理财、宗教、政治方面的问题也在讨论组里被广泛地关注。对相对内敛的东方文化来说，两性话题是非常隐私的话题，而在开放的西方文化语境中，却能够在一定的范围内被人们自愿地公开地讨论。也正因为如此，网络还在美国的老年人中间扮演了鹊桥的角色。

此外，根据笔者的分析，老年人的年龄对于他们的网络活动方式，尤其是对网络上时间的感受程度也是有影响的，在对日本网民的研究中，由于受访老人的年龄都在70岁左右，可以看出来他们更多地是利用网络能保留信息的时空异步

性特征来进行网络时代的“书信”交流；而由于Eons 的服务对象集中在50岁以上的年纪较轻的老年人，所以他们主要是运用网络沟通的即时性特征来迅速快捷地传递信息、交流情感。

在三个个案中，日本老年人邮件列表senior-ml 是由老年人自己创办的；提供老年电脑培训课程的以色列老年中心是由政府出资办的；而美国的提供给50岁以上人士的是由私人企业家创办的。由此可见，政府和企业都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推进老年人掌握电脑、网络技术的事业上。由老年人自发创办的网上社区比较松散，但氛围轻松自由；由企业家创办的老年门户网站规模更大，涉及人群更多，制度规章较完善；但同时也会受到商业色彩的浸润。而政府出资支持老年人学习电脑无疑是为老年人接触新媒体降低了门槛。

结语

人口老龄化和电脑/网络技术的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两大浪潮。社会的变迁、新技术的发展以及传统的家庭结构和现实社区的变化，使得老年人不仅仅面临着养老方面的问题，也面临着日益与社会脱节和缺乏精神慰藉的问题。网络技术所拥有互动性、时空同步和能够跨越时空等特点恰恰能够为解决老年人所面临的社会交往问题提供契机。从以上综述的在世界不同区域存在的三个老年人社区来看，帮助老人参与虚拟的社区空间对于帮助他们建立新的社会联系有着重要的意义。Kanayama （2003）在研究中就发现虽然老人们有强烈的交际意愿，但随着年龄的增大，结交新的朋友对他们而言越来越困难。一位受访者就曾表示当他上网后一个人待着时，他无法扩展他的人际圈子；但在进入到网络社区后，他交到了很多的朋友，找到了他想做的事情。Cohen & litwin （2004）在研究中也发现当老年人的人际交往环境通过虚拟社区得到扩展后，他们能够获得更好地融入了社会的感觉。而一些Eons 的网友也表示在进入Eons 后他们有了更多的朋友和很好倾述对象。因此社会应当给予老年人更多的学习电脑技术和网络技术的机会，譬如说增加一些培训计划；以此给他们赋权、促进他们和所处的社会环境更好地融合。

三个老年人网络社区中老年网民的表现让我们看出，鼓励老年人学习电脑、网络技术还可以增强他们的自信心和对对自我的认同感。老年人上网冲浪不仅仅

是帮助他们自己更好地适应了社会，他们所创造的网络文化——如：在虚拟世界里倾向于以真实身份示人，并能够真诚地对待网友、愿意相互提供慰问和帮助；对所处的网络群体具有较强的认同感„„也给当前的网络世界注入了一股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