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扣考验着医生的价值观
药品回扣并不是医疗体制问题的根源,但却是医患矛盾恶化的直接原因之一,它直接摧毁了医患信任。
央视再度曝光医生吃回扣,与以往不同的是,医生直接收受的比例特别高,达30%~40%,大大超过了医药代表10%的推销提成,也大大超过了医院官方最高15%的加成比例,疑似站在了利益链的顶端。其次,涉事医生来自上海等大城市的大型医院,证明了回扣问题的普遍性和猖獗性。
基于上述特征,这个问题迟早要被曝光、被解决,而涉事群体的态度,影响着解决问题的路径,也影响着今后医生的普遍命运。
医生是典型的高学历精英人群,其话语权颇高,近年来社交媒体上崛起不少医生大V,除毋庸置疑的专业优势之外,其文采飞扬、逻辑清晰、发言犀利,煽情抨击皆有一套,是综合能力极高的舆论大炮,在近年频发的医闹、医暴事件舆情中扮演了引领角色。他们亲手反转热点新闻,肉搏手撕造谣媒体,强烈抨击有关部门不作为……凡是涉医事件,他们总能第一时间站在舆论高地。
然而本次回扣事件曝光后,医疗圈大V一反如常的低调和暧昧,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回扣问题的普遍性。
已经脱离公立体制的“急诊科女超人于莺 ”警告同行,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默认这种回扣行为而不从根本上提高合法收入,就是心知肚明的埋下定时炸弹。医生群体不该再心存侥幸、自我辩解,而应努力推动根源变革。
然而中肯之话很多同行听不进去,医疗大V继续保持沉默,医疗小V则在跟评里大肆反驳。
医生似乎也是对现行医疗体制最不满一群人:工资低、压力大、人身安全无保障……他们天天都在激烈吐槽、振臂高呼,然而对于药品回扣这种畸形体制下的副产品,却欣然笑纳并视为理所当然。
钱很好,医生也应该有钱,然而这样挣钱不好,医生不应该以这种屈辱和非法的方式有钱,回扣问题考验着医生的价值观。
用回扣渠道来抹平待遇上的亏欠,绝非解决医生收入问题的上策,或中策,而是万劫不复的下下策,即便抛开道德考虑,仅仅从医生群体的利益考量。
首先它不公平。医药回扣与权力和资质紧密挂钩。无德无才但占据关键岗位或一官半职的,可以轻松捞钱;高年资专家、主治医生可以大把开药,同时还有多点执业等其他增收渠道,回扣虽高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新入行的年轻大夫、实习医生、一线医护等,以及急症、外科等医技为主的科室人员,则很难收到回扣,而他们才是最亟需提高基本收入保障的群体。
其次它代价极大,回扣问题长期不解决,等于直接把医生推到患者的对立面,双方缺乏互信,遇事一点就着,而那些待遇最低的一线医护,恰恰需要面对这最大风险,怪不得每次事发后如此委屈,而他们的老师和领导又是如此冷漠,因为后者得到了充足的灰色补偿,而前者没有。
变革还需要年青一代推动,但可惜他们的话语权远不如资深医生为高,同时也容易受到前辈的影响和蛊惑。
跟舆情正面刚,没有好处。医疗圈擅长抱团取暖,暧昧地称之为“灰色收入”,然而在患者和群众眼中,这是谋财害命带血的黑钱。群体性的暧昧态度,不但整体矮化了医生形象,而且招致杀身隐患。
君不见近年来愈加频发的医暴事件之后,往往只有医疗圈孤独发声,而公众舆论保持冷漠。当然,杀人是不对的,但不予置评就意味着鼓励纵容,或许很多人心里的声音是“就特么该杀”……现实很冷酷,但确实存在。
正如在回扣问题上,医疗圈表现出同样的暧昧和沉默、甚至公然辩护,而罕有一句“收回扣不对”的起码表态,群众当然也晓得医生们心里的声音。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基本的价值观来拯救自己,无论他是在一个正常的行业,还是畸形的行业,你可以暂时做不到,但心里、嘴里一定要判断到,这是挽救自己灵魂和命运的最后机会。
默不作声接受着畸形红利的,有公务员、垄断国企员工、金融、房地产行业等等,全都面临着整体性的恶名,乃至未来的清算,医生这行并不例外。
而其中最大多数的基层从业者,其实并没有从中获益太多,但却承担着最大最直接的风险,领导金山银山没甚鸟事,职员打个瞌睡就要被举报,为了一点喝汤的利益,而帮助维护这畸形的体系,一点都不值得。
而且你不问责体制,体制会问责你。据报道,被央视曝光的几位医生已经遭到医院和有关部门严肃处理。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该处理的不只他们,但该倒霉的恐怕只有他们。但如果缺少同行的进一步爆料和追问,事件会被局限在最小的幅度来丢车保帅。
你此刻帮忙维护了畸形体系继续带病运行,保护了自己可悲可怜可耻的喝汤利益,更保护了将医生推向致命危险的真正元凶。
医疗体制改革只能靠外来推动,是悲哀的,从业者放弃了自己的担当和价值判断,客观上助纣为虐,阻碍变革,不但葬送了基本的良知,也断送了公众理解和谅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