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回族歌谣的语言价值_马婕
YISHUBOLAN
艺·术·博·览
宁夏回族歌谣的语言价值
马
婕
银川
750021)
(银川市西夏区文化体育旅游局宁夏
摘要歌谣是语言的艺术,没有语言,歌谣的内容与形式都无所依附。从功能的角度看,
语言是交流的工具,也是符号,更是一切意义的载体。可以说,语言价值是文学作品的首要价值,宁夏回族歌谣也是如此。本文主要从文学性和民间性两个层面论述宁夏回族歌谣的语言价值,歌谣中保存了大量的宁夏方言和阿拉伯语的音译,成为宁夏回族歌谣最具地域性和民族性的表征。
关键词
歌谣化
口语化
方言特色
外来语汇
中图分类号I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码1003-2584(2014)04-0055-04
DOI:10.13767/j.cnki.cn64-1011/j.2014.04.009
传唱于宁夏回族人民口头的歌谣,向我们展示出了丰富而鲜活的民间文化形态,具有语言、民俗、历史等多重层面的文化价值。民间文学是最古老的语言艺术,又是最具群众性的文学形式。歌谣作为民间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语言具有“文学性”与“民间性”的双重属性,这是由民间文学的特质决定的。
宁夏回族歌谣的“文学性”,集中体现在语言的“歌谣化”。歌谣的创作多带有即兴的特点,通常以眼前或脑海闪现的事物为起兴,再用白描铺陈,结合比
喻、比拟等修辞手法,形成复沓式的歌谣化语言。这也是歌谣普遍性的语言特色,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已经熟练运用赋比兴手法,语言循环往复、流转自如,叠句、叠章随处可见。当然,宁夏回族歌谣的语言价值在于歌谣语言的普遍性特征,更在于自身体现出带有地域性和民族性的语言风格。
蓝洋布做下的太阳伞,黄桐油油下的雨伞;花儿俊得像牡丹,
基金项目作者简介本文为宁夏艺术科学规划重点项目“宁夏回族歌谣文化价值研究”(项目编号:13NXYACA02)阶段
性成果。
马婕,女,银川市西夏区文化体育旅游局文化专干。研究方向:群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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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等个摘花的少年。
①
———《花儿俊得像牡丹》
转回来再漫它三年。
———《六盘山漫到南海边》
引歌是“关于歌谣的歌谣”,俗称“歌头”,是对歌谣的民间阐释,闪耀着民间诗学的光辉色彩。“小路的弯弯里浪走”的“浪”,意为玩耍、串游;“六盘山漫到南海边”的“漫”,意为唱。“浪”与“漫”两个字将花儿于漫山遍野之间,自由自在热情欢唱的特质鲜活地描摹出来,突出了花儿这种“山歌”原始本真的野性。在串游于山野之际,一边“浪”,一边“漫花儿”,倾吐心中炙热而强烈的情感。“浪”与“漫”都从水部,似乎暗示了花儿的旋律牵引着歌者的心绪,像水一样漫延,流过山间小路,流进人的内心,激荡着一份自然质野的浪漫情怀。
类似“浪”、“漫”等的方言,在宁夏回族歌谣中还有很多。“红牡丹红得是破呢”的“破”是形容特别鲜艳夺目的样子;“年轻的时节草上飞”中的“草上飞”指来去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女娃娃,胡嘎拉”的“胡嘎拉”是信口胡说的意思;还有“待动”指拂晓,“日眼”是说糟糕、不好,“孽出龙”指窝囊废、怯懦无能的人,“碎娃”指的是小孩子,“羔羔”指乳汁、乳房……“以花儿为主的情歌在宁夏歌谣中数量最多,质量最高,是最
②
有艺术魅力的部分。”花儿的语言上面两首“引歌”已
这首歌谣以生活中常见的太阳伞、雨伞为起兴,是为了引出互相爱恋的花儿与少年,这与由“关关雎鸠”而“窈窕淑女”的起兴手法是极为相似的。花儿与少年有着双重意义,不仅仅是花样年华的少男少女,另一层意思是一种歌谣体裁——(少年)。从太阳—花儿伞、雨伞,联想到伞下牡丹花一样的少女,再到花儿与少年之间的爱情,朴实而简短的歌谣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浪漫唯美的爱情故事。花儿则是少女的隐喻,但在多数情况下,花儿、牡丹同少女是一种互喻的关系,即少女如花儿,花儿是少女。显然,“摘花”是一个双关语,摘花的动作隐喻少年牵手少女,摘下一朵甜美的爱情之花。通过分析,我们约略可以看出宁夏回族歌谣灵活丰富、简约含蓄的语言风格,以简洁的语言涵养丰富的意蕴,在有限中体味无限的可能,字里行间聚散着语言的张力。《花儿俊得像牡丹》的语言朴实而直白,“黄桐油”、“俊得”、“专等”这些口语化的语汇,使得这首歌谣读起来如溪水迂回流转,让人觉得真实而亲切。这也体现出歌谣易于记忆、传唱的艺术特征。
我们再来分析两首“引歌”:大路上人多小路上走,小路的弯弯里浪走;人少处不唱人多处唱,人多处欢欢儿唱走。
———《人多处欢欢儿唱走》
一把把胡麻撒上天,心中的花儿嘛万千,六盘山漫到南海边,
有初步的呈现,回族花儿的语言特色因其表现男女情感的强烈性,更为活泼和直白,依照感情阶段的发展,试探、初恋、相会、定情、热恋、别离、相思、苦情、反抗等,语言随情感的变迁而动,或娇羞喜悦(尕嘴儿抿住偷偷儿笑),或坚定郑重(咱两个好上一辈子),或悲痛欲绝(哭下的眼泪担不动),或义无反顾(一搭儿下了多灾海,多灾海是阿拉伯语,地狱,火狱),让我们领略到爱情的各种滋味。这些方言在宁夏回族歌谣中都是
①本文所引歌谣如果没有注明,均选自《中国歌谣集成·宁夏卷》,北京:中国ISBN中心出版,1996年8月第一版。
②《中国歌谣集成·宁夏卷·前言》,北京:中国ISBN中心出版,1996年8月第一版,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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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熟悉这些方言,我们很难理特别注释说明的,
解其中的本意,这也是宁夏回族歌谣语言价值的集中体现。
歌谣又称为民间歌谣,原本是口头流传,便于记忆、易于传唱,历经千百年,仍保持着鲜活的生命力,其中原因在于记述了群众喜闻乐见的内容,也在于句式、章法所采用的复沓形式。在宁夏回族歌谣中,宴席曲《方四娘》、《尕老汉》、《数麻雀》、《数螃蟹》等,随着年龄、月份和数量上的延续、递增,表现出循环往复的语言特色,比如《方四娘》这首歌谣里,就有从一岁到十四岁的年龄增长,从正月到八月的时间推移,从一根头发到三根头发的数量递增,真实地再现了方四娘的凄苦命运;再比如《数螃蟹》从“一只螃蟹”一直数到“四只螃蟹”,渲染出宴席上喜庆热闹的氛围。
口语化是民间歌谣的一大特色,日常生活中的口语是现代汉语生存发展的根基之一。宁夏回族歌谣的语言不仅朴实直白,而且也有诙谐幽默的一面,这是一首流行于80年代的讽刺歌:
如今的罐头不保鲜,名牌的香烟不冒烟,刚出厂的棉毛裤,八十公分穿成三尺三。
———《如此产品》
《如此产品》语言夸张,略带风趣,是对当时假冒伪劣产品的讽刺。民间的幽默常有夸大之嫌,这多少与他们无法改变现实的无奈有些关联。罐头、香烟和棉毛裤都是生活的必需品,“如此产品”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为他们平淡的人生平添了一把烦恼。还有歌谣讽刺某些工作人员“舞步他都会,餐桌不知醉,打牌不怕累”等吃喝玩乐非常精通,就是一到工作的时候就“打瞌睡”。欲扬先抑也是歌谣常用的手法,越是擅长吃喝玩乐,越能反衬出工作时的疲倦不堪、效率低下。这些也可以看作当时社会生活真实写
照的侧影,即使到了今天,仍具有讽谏和改良社会风气的现实意义。
还有一类诙谐歌,以诙谐的语言或是描述浅白的道理,或是对人进行善意的劝诫,或是传递互相爱慕的情愫。《大实话》以朴实而诙谐的“大白话”,透过生活的小常识,传达的是千古不易的大道理。第一句开宗明义,“大实话,没瞎话”,接下来是“秃子头上没头发,你爹的老婆是你妈,你妈的汉子你叫大。”这首歌谣一共六小节,还有一节是:“圆桌子,没拐拐,见了老婆子叫奶奶,口干了,喝米汤,肚子饿了吃干粮。”显而易见,《大实话》是一首充满谐趣的回族歌谣,而且语言都是大白话,除去个别的宁夏方言,无需多做解释。那些简单明了的生活常理,通过歌谣等艺术手段的传达,横生妙趣,使人不觉会心而笑。《懒婆娘》则是对“懒婆娘”的善意嘲讽,塑造了一个好吃懒做的“败家败兴”的婆娘,借以劝诫为人妻子应当勤俭持家。
讽刺歌和诙谐歌都具有劝诫人心的教化功能,也是民间现实关怀和娱乐精神的一种体现,是讽刺但不苛严,能幽默但不纵容,在轻松欢快的氛围中进行温婉的劝诫,正是所谓的寓教于乐。这也说明回族文化与儒家文化在精神层面上存在相融相通之处。
宁夏回族歌谣中保存了大量的宁夏方言和阿拉伯语的音译,成为宁夏回族歌谣最具地域性和民族性的重要体现。语言随着社会的演变而分化,通过“家乡话”辨别某个人从小生活的地域,也是普遍性的文化现象。语言会产生,就会消亡,由于社会的变迁和普通话的推广,方言面临着行将消逝的危机。现在我们就可以发现,某些词语不再存活于人们的口头上,而是躺在少有人问津的词典或书籍里,成为研究的材料。因此,宁夏回族歌谣中的方言是区别于其他地域歌谣的语言标识,具有独特的语言价值,也是我们打开回族文化之门的一把钥匙。
回族使用汉语作为交流的工具,表明回族与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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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回族语言与在文化之间存在天然的语言联系,
汉语还是有不小的差异,回族人就能够轻易辨别汉民的“声气”,这不仅仅是语音、语气上的不同,主要还是文化形态的差别。回族信奉伊斯兰教,在《古兰经》和“圣训”等教义的规范下,回族语言有一些特殊的避讳。可以看出,回族语言的主体是汉语在吸收了维吾尔语等少数民族的语言之外,还融合了阿拉伯语、波斯语等语汇,这也成为了宁夏回族歌谣在语言上最具民族特色的表征。
时政歌《上新疆》主要传唱于宁夏南部西海固地区的回族人民中,银川、石嘴山也有异文发现,六七十年代,不少农民为谋生计前往新疆落户,《上新疆》就是反映了那一时期回族人民的生活和宁夏的时政。在这首歌谣中,以简约明了的笔墨记录了沿途宁夏、甘肃、新疆各市县的风土人情和社会现状,歌谣中以“缠头”代指维吾尔族,还提到了“伊宁县的‘洋杠子’真好看”“洋杠子”,即是维吾尔语,姑娘、女人的意思。
宁夏回族歌谣的阿拉伯语的音译主要出现于仪式歌和叙事歌中,这与回族的婚礼习俗相关,歌谣如何记述“尼卡罕”仪式,我们另有论述,这里集中探讨歌谣语言上的价值。1986年2月采录于同心县预旺乡柳树堡子清真寺的《婚礼歌》首段是一句念白:“我念一段阿叶提,沾一个拜热克提,我念得到与不到,讲得到与不到,请在场有尔领的人给我做一个遮掩保护。”
(责任编辑韩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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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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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阿叶提、拜热克提、尔领都是阿拉伯语的音译,分别为生命、吉庆、知识的意思。其他歌谣中还有顿亚、多灾海、买格苏都、海里凡、色洼布、达旦、易卜利斯等等,不再一一列举,当中就有为我们熟知的“色俩目”。叙事歌《紫花儿》中有一个波斯语汇“阿布德斯”,意为小净,这在宁夏回族歌谣中不能说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但至少也说明了宁夏回族歌谣与阿拉伯、波斯等地域在文化上的关联。
回族语言是回族文化有机整体的一部分,语言作为意义的载体,有着天然的文化密码,探讨歌谣的语言价值是走近回族文化的第一步,当然,这是一条漫漫长路,需要我们不遗余力,上下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