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新道家:崇尚理性的玄学
新道家:崇尚理性的玄学
各位书友好!现在我们开始进入汉末以后的魏晋南北朝时代,这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相当长的一段分裂时期,政治动荡,社会混乱,很多知识分子也看不到积极入世修齐治平的希望,于是,道家思想逐渐取代儒家思想开始占据主流,他们往往被称为“玄学”,这些玄学家便是冯友兰先生称的“新道家”。实际上,在这个时代道家和儒家并不是决然分开的两个学派,尽管玄学家按照先秦时期老子和庄子的精神重新诠释了儒家经典,但是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抛弃儒家学说,甚至反而认为孔子是比老子庄子更高明的见道之人。也就是说,玄学家的时代,其实是儒家和道家相互交融的时代,并非儒道分裂的时代。如果我们复习先秦时代的庄子的思想,会知道庄子也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出世,在《庄子》中很多时候对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是“阳抑阴助”,是在用出世的方式帮助儒家更好的入世。
在冯友兰先生的分析里,玄学家首先受到先秦时代“名家”的影响,重新开始用惠施和公孙龙“辨名析理”的方式进行“共相”和“具体”的不同。一个概念被指出来时,他是一个绝对的概念,应该包含所有的可能,然而当这个概念被具体化的用某种形式表现出来时,表面上看是概念达到了(指所至),实际上这个具体的事物已经把概念的绝对性缩小了,只是一个局限性的事物了。这样的“辨名析理”的案例冯先生在第八章“名家”里有更多的描述。
名实关系是进行玄学思维的必然起点,这也是先秦时代名家和道家往往走到一起的原因。惠施和庄子就是好友,经常一起争论问题。在新道家的时代,从名实关系的讨论开始,玄学家重新理解《论语》也用到了老庄的思想。对于孔子提倡的道德修养和身心修行,玄学家认为颜回是因为尚未忘记“应该忘记”这回事,所以才会被孔子提到“屡”空,否则应该像孔子那样完全不提才对。同时,王弼还精彩的比较了老庄和孔子的区别,老庄总是讲“无”,而孔子却从不言“无”,看似儒家没有道家高玄,但孔子不讲“无”,乃是因为彻底忘记了“无”,而老庄反复讲“无”,反而是“有”,这显得孔子比老庄又高明了许多。王弼是用玄学家的思维在重新理解孔子和儒家,颇有一番新意。
玄学家中最重要的两个代表是向秀和郭象,他们对《庄子》的注是玄学思想的重要著述。和先秦道家相比,向—郭《庄子注》把“道”直接解释为“无”,更重要的一个思想是一种称为“独化”的理论,即天地间的万物不是由一个造物主创造,而是独立自为的存在的,同时,万物之间相互关联,互为存在的条件。事物一旦缺少了外界某个事物的条件,其本身也无法存在。宇宙间的每一个事物都以整个宇宙作为它的必要条件,从而整个宇宙成为一个有机体。
这样的理论非常像董仲舒对“天人合一”的机械论解释,人和天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人做错了事,会导致这个有机体出现不和谐,会“自然”的发生自然灾难。在玄学家这里,虽然不是直接说成“天人感应”,但是背后的思想却非常接近。
而更进一步的推论,只要某些条件具备,某些事物就必然发生,会自然生成,而并不需要认为的干预。这样的理念就和佛教“缘起性空”的根本观点非常相似了。尽管玄学家是在用玄学的方式解释宇宙万物的根本原理,但是却无形中与佛教的理念产生了相通之处,这也是在上一章我们曾经谈论到的,魏晋时期的道家和佛家经常在“道”与“无”上有会通之处,彼此能心领神会的体会到“禅”的精神。
实际上,如果我们复习第八章“名家”,会发现先秦时期的惠施就已经从逻辑上论证了万物是在相互转化的理论,从早期名家的这种理论已经可以直接得出新道家的一些观点,名家和道家总是在逻辑上彼此助力的。
既然宇宙是在不断地流动,万物是在不断的相互转化,社会也是在不断地变动,那么一切个人和社会的东西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因此,过去儒家一直坚持的一些典制和道德也应该是与时俱进,不断变化的。这倒是很像法家的观点了,法家就是反对儒家一味尚古的迂腐,不知道时势变化,需要新的制度和措施。法家没有在形而上学的层面对儒家做出有力的理论反驳,而玄学家在形而上学的层面论证了宇宙万物不断流动变化的原理,这样一来,除旧革新以顺应时势就有了理论的根基。
再进一步,既然万物在一刻不停的不断变化,那么顺应变化才是好的方式,也就是说,顺应万物的本性才是好的方式,这种顺应便是“无为”。一个人应该从事能够发挥他天赋的事情,这就是顺应其本性,就是“无为”,如果逆其本性,就是“有为”,这样的“有为”是逆势而行,不是好的方式。
在这个问题上,向秀与郭象继续论述,对“圣人”的学习是在用力模仿他人,其实是违反了自己的本性,这种“学习”是徒劳无功的,甚至有害的。《庄子。养生主》中一句著名的话说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求知是对自身本性过度的追求,越是求知越是偏离自己的本性,越是用力越是感到负重难行。这样的模仿(学习)是无用的,因为万物时刻在变化,学习的只是过时的东西;同时他又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模仿(学习)到的只是别人的天赋才能,永远不是自己的东西;甚至是有害的,因为不知足而过度追求超出自己天赋的事情,会对自己身心造成巨大的伤害,变得丧失自我。这也是庄子和孔子都强调过要知道“知识的边界”的智慧所在。(孔子之“知天命”,庄子之庚桑楚)
玄学家对庄子思想更高的发挥在于“与万物相齐”的理念,这也是庄子思想最瑰丽的地方。庄子看到了宇宙万物间本质上是无差别的,因为他们都在相互转化,而且每个事物都可以是对的,也都可以是错的。每一种事物都以自己为“是”,以别的事物为“非”。那么所有事物都可以“是”,也都可以“非”。这样一来,万物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那么人也就不需要对任何事物持有偏执之见,因为万物根本都无差别,在这个角度是对,在另一个角度就是错,在这个立场对,在另一个立场就错,万事万物都可以对,也都可以错。人往往都是陷入在自己不知道的局限性里对事物做判断,做徒劳的争执,并且还常常不知道自己的局限性,陷入自以为是的偏见和执拗。而“至人”认识到这一点,就可以心平气和,懂得万物都有相对性,自然可以做到顺性“任我”,怡然自得。
那么,人如果能达到这样超越事物相对性的层次,就能够开始体会到绝对的快乐和自由了。他可以超越相对性,超越有限,融入到无限中去,享受到无限所给予的快乐。他能够与万物相“齐”,行走在万物之“间”,顺乎万物的本性,与万物合为一体。既然“道”是“无名”,那么“至人”也是无名。玄学家把这种超越了相对性,超越了有限性,忘记了自我和他物的界限,融入到无限的状态,称为“无我”的状态。一个“至人”只有进入到“无我”的状态,才能真正的获得终极的快乐,行走在宇宙万物之间,毫不被时间、空间、意识形态所滞,这才是真正的“逍遥游”。
飞鸿
飞鸿,理工出身,业余爱好钻研西方哲学和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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