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钱起诗中的隐逸情怀_李慧川
青春岁月
浅谈钱起诗中的隐逸情怀
□ 李慧川(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65)
【摘要】钱起是以酬唱赠别之作闻名的“大历十才子”中的代表人物,但他也有颇多作品抒写隐逸情怀。本文试从文本出发,从写作手法角度分析其诗中隐逸情怀的体现。同时钱起诗中的隐逸情怀又缺乏现实性。结合诗人个人的功利欲望,其归隐情怀是不可实现的。
【关键词】钱起;隐逸诗;表现手法;矛盾性“大历十才子”是活跃于大历年间的一个诗人群体。他们以擅作酬唱赠别诗而闻名当时。这正是他们积极干谒权贵、谋求功名的明证。钱起作为其中的代表人物亦不例外。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在描绘林泉田园之余抒发了隐逸之思。
“东皋指归翼,目尽有余意。”(《太子李舍人城东别业》)
“微月清风来,方知散发妙。”(《罢章陵令过中峰道者二首(其一)》)
“逸妻看种药,稚子伴垂纶。颍上逃尧者,何如此养真。”(《玉山东溪题李叟屋壁》)
其诗中的隐逸情怀可以从写作手法上多方面地体现出来。一、从写作手法体会钱起诗中的隐逸情怀
钱起诗中的隐逸调门唱得颇高,其对隐逸情怀的抒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意象的选用上表现出林泉之致(1)自然景物的选用
钱起诗中多用鸟、山、月、林、泉、溪、云、等清冽幽寂的意象。如:
“泉声冷尊俎,荷气香童仆。”(《过沈氏山居》)“溪花藏石径,岩翠带茅茨”(《送杨錥归隐》)
在修饰意象的形容词的选择上,鸟是“闲鸟”(“闲鸟将雏塑”),“幽鸟”(“闲云与幽鸟”);门是“闲门”(“闲门只掩扉”“闲门掩山腹”);林是“空林”(“空林留宴言”);树是“深树”(“深树云来鸟不知”);月是“微月”(“微月清风来”);溪是“烟溪”(烟溪方暝投);花是“寒花”(“寒花不假林”);云是“幽云”(“片雪幽云至”)。
“闲”“深”“幽”“寒”都不是对被修饰意象的直观性形象的描绘,而明显是诗人将自身的隐逸清愁刻意投入到自然景物中,予其第二重生命。真正“一切景语皆情语”。
这些意象整体呈现出一种幽深静谧、浮淡、清寒、远离尘世之感。
除了这些实体之物,诗人还喜欢用雨雪(“水色侵荆扉”)、香气(“荷气香童仆”)、烟雾(“树深烟不散”)等较为虚无的物象,更增加了一种飘乎、淡远、与尘俗相隔的朦胧氛围。
(2)归隐典故的选用①历史典故
文中多次出现陶、谢。有时是用来喻赞归隐的友人或自喻,如:
“宁辞园令秩。不改渊明调。”(《罢章陵令山居过中峰道者二首(其一)》)
“春来此幽性,宛是谢公心。”(《春谷幽居》)
有时是在描写山林景致时以此歌咏山水之静美,也表现出对先人事迹的怀想以及渴望追随其足迹的歆慕之情,如:
“渊明遗爱处,山芥绿芳初。”(《蓝上采石芥寄前李明府》)
“林端忽见南山色,马上还吟陶令诗。”(《晚过横灞寄张蓝田》)
在相关意象上,诗人也多化用陶谢事迹、诗句,来代指归隐生活。如“东皋”“菊”“桃源”等。
如:“东皋指归翼,目尽有余意。”(《太子李舍人城东别业》)
“今宵竹林下,谁觉花源远。”(《酬王维春夜竹亭赠别》)
“池上旧游应再得,……对此哪能不羡归。”(《送楮大落
第东归》)
此外,还有“栖偃”“散发”“采薇”“荷衣”等其他指代归隐的词语的运用:
“丘壑趣如此,暮年始栖偃。”(《罢章陵令山居过中峰道者二首(其二)》)
“微月清风来,方知散发妙。”(《 罢章陵令山居过中峰道者二首(其一)》
“野老采薇暇,蜗庐招客幽。”(《玉山东溪题李叟屋壁》)
“栖偃”见于唐人张文琮的《赋桥》“栖偃独观鱼”,犹隐居之意。“散发”见于《后汉书·袁闳传》:“延熹末,党事将作,闳遂散发绝世,欲投迹深林。”喻指弃官隐居,逍遥自在。“采薇”见于《史记·伯夷列传》:“武王一瓶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这些典故共同指向一种逍遥山林、远离浊俗、淡化世俗规矩的自由恬淡状态。
②宗教尤其是道教故事、用语
钱起诗中多出现“烟霞”、“紫芝”、“云萝”、“携烟客”“风露”“黄精”等道家典故用语或指代游仙之词。如:
“笑指云萝径,樵人哪得知。”(《山居新种花药,与道士同游赋诗》)
“却思黄绶事,辜负紫芝心。”(《题玉山叟屋壁》)
以道教词语作比,既显出自然景色宛若仙境、令人流连,也体现出作者对道家所勾画出的飘然世外的仙境向往的浪漫情怀。
2、意境的幽深宁静
意境的营造与意象的选择、组合一脉相承。
(1)诗人通过自然景物的选择与罗列,有月必有风、有林,有林则必有清泉幽溪,而溪泉又必出于极深的幽谷之内,密林中又时有鸟出。动静相合,以偶然之动衬不变之静,造出幽深曲回之境。使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寻壑而去。
如这首《药堂秋暮》:
“隐来未得道,岁去愧云松。茅屋空山暮,荷衣白露浓。唯怜石苔色,不染世人踪。潭静宜孤鹤,山深绝远钟。……” 云松、山暮是诗人所处的归隐环境,茅屋、荷衣点出诗人的归隐身份。一个“空”字衬出环境的矿寂;“白露”营造出朦胧神秘的氛围,同时其又有清、寒之感;“苔”常与露同时出现,更加深了环境的清冷孤寂;“静潭”、“孤鹤”更显出归隐生活的清净却寂寞,而偏偏山又极深,连远处的钟声都几不可闻。意象一层层深入强化,一幅远离尘嚣的清幽寂静的画面跃然纸上,孤寒扑面而来。但作者却说“唯怜”“不染世人踪”,表达自己迫切希望逃离世俗的心情。
(2)作者多写寻访道友之作。其中既有对山中景色的实写,也有对道家仙境的幻想,再用道教游仙的语汇加以表现,显得虚实难辨、仙气盈然。
如这首《寻华山云台观道士》:
“还从罔象来,忽得仙灵宅。霓裳谁之子,霞酌能止客。”此处既是写实,更是作者凭想象创造的境界,“仙灵宅”“霓裳”“霞酌”都是作者美好的想象,也说明作者认为山中修炼便如同在世外仙境般美好。亦真亦幻,使读者不禁为造境所感 。而在结尾处,作者又常常抒发一种欲图飞升而去、而仙人踪迹已渺的惆怅情怀 “烟霞难再期,楚香空叹息”。
3、在情感的抒发上直接与间接结合
(1)在钱起的隐逸诗中,几乎每首都直接抒发自己弃官归隐之心。
有的表现出对林泉清幽的喜爱和渴望放弃身外俗务的迫切心情:
青春岁月
“不得采苓去,空思乘月归。”(《登秦岭半岩遇雨》)有的责展现了作者在隐逸生活中的甘然自适:
“亦知生计薄,所贵隐身处。”(《谷口新居寄同省朋故》)
(2)间接抒发情感。
①将个人的隐逸情怀加诸于自然景物,这在前面意象选用中已做细致分析,不做赘述。
②作者还将个人的喜乐好恶投注到对景物的描绘中,使山水景物变得灵动有情。
如这首《山居新种花药,与道士同游赋诗》:“蝴蝶舞留我,仙鸡闲傍篱。”蝴蝶未必懂诗人的流连,但是诗人却将蝴蝶赋予了挽留、欢悦的情愫,这实际是由蝴蝶来写诗人自己依依不舍的情绪。
那么,为何钱起一生致仕不倦,却在诗中表现出诸多避世之意呢?
安史之乱后,唐王朝由盛转衰,社会动荡,满目疮痍,现实的不堪使诗人们不忍卒睹,渴望转移视线。
而大环境又影响了诗人个人的命运,平民士子渴望以才学进身的美梦遭遇无情的现实,他们或沉于下僚、或屈作幕府——在这种现实下,许多中下层士子选择醉心林泉以逃避现实,而大书归隐之情无疑是精神疗伤的良方。钱起也正是这其中的一员。
诗人先是经历“献赋十年犹未遇”的悲酸境遇,虽然偶尔也意气勃发,写下“由来人事何尝定,且莫骄奢笑贱贫”的壮语,但多数时候还是忍不住发出怀才不遇的消极感叹。终于榜上有名,却不过是漆园小吏“区区折腰禄”。人生始终处于低谷,才华无人赏识,违心干谒权贵,这些怎能不使作者发出“酒酣出谷口,世网何羁束。始愿今不从,区区折腰禄”的感叹呢。
但是,钱起的归隐情怀的抒写,还有一些矛盾之处。二、钱起归隐诗的矛盾性1、多决心而少行动的归隐
作者在书写归隐情怀时,多以世俗名利作为对比,表现出自己误堕世网的无奈、以及被其所牵绊而无法追随先隐而去的遗憾心理:
“却思黄绶事,辜负紫芝心。”(《题玉山叟屋壁》)或者是在接近隐的状态时,写下表示忘怀功名的诗句:“却愁丹凤诏,来访漆园人。”(《县中池竹言怀》)其调门唱得颇高,似乎乐而忘忧,可以弃功名于不顾。
但是,推其经历,钱起一生从未放弃求取功名,其表现隐逸情怀的作品很大一部分诗作于任蓝田县尉及中南避乱之时。而在不久之后他又开始流连宴饮,大作干谒权贵、歌颂明主之诗,完全看不出之前“卑栖竟得性”的影子。再看看这些诗句,难免有一种置身世外、至少也是临渊羡鱼的意味:一方面大赞归隐之似乎并不旨在讲述一个俗套的叛逆女性的故事,而是指出这样一个更为深刻的事实:专制或灾难激发生命力,日常生活却毁掉它。
我们对于第一人称叙事的偏见,概括来说就是:叙述者身份与人物身份必须围绕一个中心意识,这一中心意识就是“我”。叙述者的“我”要通过人物的“我”聚焦,否则就是一种违规。这里似乎在暗示:“我”以一个实体存在着。实际上,小说只有文字。米勒说:
换个角度说,虽然‘意识中心’,‘视点’或‘聚焦’等词语可能是当今叙事理论不可或缺的,但它们仅仅是比喻。任何小说里都不会存在这样的意识,而只会存在对意识的语言再现。任何小说里都没有观察或者聚焦,而只有文字表达出来的虚拟幻想。这一区分相当重要。
汪曾祺本人也反复说:“语言是小说的本体。”他说:
我大概是一个文体家。……现代小说多半很注重文体。过去把文体和内容时分开的,现在很多人认为是一回事。我是较早地意识到二者的一致性的。文体的基础是语言。
既然将语言视为语言本体,那么汪曾祺特别强调“虚构”也就可以理解了,因为“虚构”本就是文字性的后果之一。他曾称不懂虚构的纪晓岚为“迂夫子”:
纪晓岚是反对小说中加入想象和虚构的。他以为小说里所写
妙,一方面行动不足。口中说着“不如归”,既不会蒙受什么实际的损失,又符合传统士子追求自我标榜的心态,使自己的精神高度无形提升,何乐而不为呢?
2、不食人间烟火、脱离现实土壤的归隐
前面说过,钱起的诗多具一种清冷、与世隔绝的气氛。这既可说是成功地给了读者一种世外之感,也可以说是作者描绘隐逸之境的一处败笔。
如这首:《过沈氏山居》:“空林留宴言,永日清耳目。泉声冷尊俎,荷气香童仆。往往仙犬鸣,樵人度深竹。”泉声清越,荷香仿佛,整个景象都笼罩在清冷、神秘的氛围内。不过是友人欢宴的平常景象,却被作者描绘得仙气盈然,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中兴间气集》曾说钱起“文宗右丞,许以高格”,钱起曾与王维有着亦师亦友的关系,对王维诗极为推崇。但说“文宗右丞”,笔者认为其实不然。
试以王维的名作《山居秋暝》与钱诗作比:“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诗中物象几乎与前引钱起诗颇多重合。但鲜活灵动,处处充满了人世气息;而钱起诗虽亦清新,却气象趋静,仿似仙境,缺乏人气。
真正甘于隐逸的诗人,隐逸只是其日常的一种生活状态,如陶渊明,其所经常描绘的不过是“种豆”“饮酒”的生活本来面目,虽然怡然自乐之情溢于言语之中,却没有可以将其仙化。而钱起将诗境描绘的过于清冷,正说明这实际上只是其所向往的、与真实的状态相距较远的一种生活,精神化的倾向较为明显。
综合以上两点,钱起的隐逸可以说是有保留的隐,而缺乏一种真实的行动状态。
这主要源自于作者自身强烈的功名欲望,诗人一面表示对官场的身心俱疲之感,“酒酣出谷口,世网何羁束。”;一刚面又不能彻底忘怀,“应怜后行雁,空羡上林枝。”。这也使他的隐逸诗中多阴柔之气,而没有“我辈岂是蓬蒿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豪气,他的隐多是一种“才微甘隐退”的无奈被动之举,而缺乏决然的主动。
所以,从总体上看,钱起的隐逸诗既清丽秀逸,飘然出尘,又从侧面上反映出诗人并非出世之人的实际状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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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1月下
的必须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很不赞成蒲松龄,他说:
今燕昵之间,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
……这位纪老先生真是一个迂夫子,那样的忠于见闻,还有什么小说呢?
所谓“代言”,就是借旁观者之口说主人公故事。纪昀反对蒲松龄写“媟狎之态”,是因为这些超出了旁观者的视野,“何从而闻见之”。汪曾祺笑话他,言下或有此意:小说的旁观者亦是文字的幻象,要从文外判断其合理性,是过于实证了。
这样看来,所谓“伪旁观者”的说法也太“迂”。即使是“真的”旁观者,又何尝不是个语词呢?“伪旁观者”的出现,其实表明了小说的文字优势。它使人认识到:小说除了文字的规定性,再无其余规定性。汪曾祺使用“伪旁观者”,体现了他对于小说的文字本体观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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