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树的女人

　　我幸运地得到探穴社团的“收容” 　　1978年，在获得了苏格兰阿伯丁大学的生态学硕士学位后，我接受了悉尼大学植物学系提供的奖学金，10月我出发到南半球，追求我的植物学美梦。 　 　　决定成为爬树专家 　 　　我原本没打算把爬树当做职业。但为了收集准确的资料，我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成为一个 爬树专家。 　　我很幸运能得到当地的一个探穴社团的“收容”，探穴社团的团员教我攀爬要用什么样的的设备和绳索，虽然他们的技术是用于地下沿穴的。我遵照指导，用汽车座椅安全带，亲 手缝制了我的第一套扣具。 　　经过一段练习后，我便进入一棵香瓣木的树冠做空中探险，我在那儿学会用弹弓和绕树下降的登树法。我第一次爬树和大多数初学者一样手忙脚乱，我吊在绳子下面努力想保持重心平衡，却反而来了个倒栽葱。尽管第二天全身肌肉酸痛，但是感觉却很过瘾。 　　从那时起，我就不曾往回看……或往下看!带着70米长的攀登索、自己亲手做的扣具、两个上升器、一个下降器、自制的弹弓、大量的铅锤和鱼线，以及田野笔记本，我已准备好要去研究树冠的生命了。 　　在澳洲研究树冠那几年里，我走了数十万公里的路程。 　　我遇到许多亲切和蔼的人，他们的人情味使我的田野经历更加丰富，并且永远令我的心暖洋洋的。这些人包括了森林管理员，我在树上度过漫漫阴雨日之后，他请我喝了几口暖身的威士忌，还有多里哥的木刻师傅，他将旧篱笆的木柱雕成美丽的碗，又教我辨认我最喜欢的树的木材是什么样子；再者是我的专业技师希金斯，他敏锐的眼光和坚定的手总能把绳子射过树枝，几乎不曾失误，最后是陪我一同去采样本时忍受水蛭及虫蚊的许多热心朋友。 　　此外，还有一些精彩刺激的人物，例如从国家公园偷走一棵倒落的杉树的贼，被我的卡其服和腰间佩戴的大刀吓了一跳的咖啡馆老板，但他还是为我送上一杯美妙的奶昔；终日醉生梦死的反文化的澳洲人，他们继续采集雨林的果实和种子来抽烟或食用；像飞蛾一样扑火的森林管理员，只要酒吧的灯一亮，他立刻来报到；偶见的穿细高跟鞋到国家公园的女游客，才在小径上走一小段路，就尖叫着“水蛭!!!”然后连忙踉跄回车上。 　 　　漂亮琴鸟引吭高歌 　 　　最具挑战的无疑是巨大的巨艾麻树。这种树的叶子叶柄上长满了螫毛，除了会刮伤皮肤 ，还会将有毒物质注入伤口。巨艾麻树的毒性比一般的荨麻强39倍。同时，野外的荨麻大约 只长到1米高，而雨林的巨艾麻树却高达60米。 　　有人向我推荐凯拉山保育区，说那儿容易找到巨树。保育区的巨艾麻树高45米，直径 达2.5米。 　　勘察过地形之后我发现了一个绝妙的溪谷，看来没人涉足过的地方。可爱的琴鸟在我周遭引吭高歌，这些漂亮的燕雀是我在澳洲工作独特的收获之一。一对对琴鸟各据一方栖息在我身边。年复一年，我有幸观赏它们美妙的求偶过程。琴鸟能够模仿其他鸟类发出15到20种不同的声音，经常一口气不间断地重复着它们的混合曲，丰富悦耳的鸣啭在林间回荡不已。讽刺的是，凯拉山的琴鸟模仿的声音有点反常，除了狗吠、割草机的马达声，还有卡车换挡的声音。这些声音也许是对现代都市开发的不祥的预言。 　　我会在自己的秘密溪谷中挑选适合攀爬的树。为了接受高大的巨艾麻树，我爬上旁边的一棵树，再伸手(戴着手套)过去接触巨艾麻树的树枝。每次取样，身上总难免被扎到几根刺，但后来我已习惯了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有点像被蜜蜂螫到。即使是干枯的叶子，刺痛的效果依然。我几乎随时都红肿着双手，这似乎是我持续去采样无可避免的后果。 　 　　晒太阳的毒蛇 　 　　过了一个月，我兴致勃勃去回收成果，并且进行初次采样。当时是9月，属澳洲的初春 。我下坡进入溪谷，脚边的地却动了起来，令我大吃一惊。慌乱中，我的脚差点躲不开一条属眼镜蛇科的棕网澳蛇。这种毒性强的蛇在初春筑窝的季节，攻击性特别强。我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不已。接下来的步代便谨慎许多。 　　地上到处是蛇，而且全部是毒蛇。这么多蛇显然是出来晒太阳的……我蹑的蹑脚地离开布满毒蛇的溪谷，当我安然回到大学公共车上时，不由得松了口气。这险象环生的处境使我不得不彻底放弃这溪谷。我总算在凯拉山保育区较低的坡段找到一块雨林，既有巨艾麻树可以研究，又没有满地爬的蛇或登徒子领队。 　　我要新英格兰国家公园的大本营是栋小木屋，小屋的名字取自当地传说的第一位公园管理员的名字，并非《汤姆叔叔的小屋》那位汤姆叔叔。 　　阳光几乎永远照不到汤姆小屋；这里弥漫着无边的湿气、青苔、蕈菇和云雾，经常淫雨霏霏，冷风从海边吹进这东向的陡坡。阵阵寒风往往演变成呼啸的暴风雨；当我蜷缩在小屋里计算昆虫的数量时，枝叶的拍打声和树量时，枝叶的拍打声和树木的倒地声是我的背景音乐。 　 　　异类女人 　 　　屋里没有电，却有一间很大的煤气淋浴间，大到可以摆得进一头牛(公园管理员是这么吹嘘的)。爬了一整天的树，又混又累，回到小屋发现煤气瓶有足够的煤气可以让我冲个热气腾腾的澡，那真是一大享受!但若回到小屋却惊觉煤气瓶是空的，感觉可真凄惨。而这种事常常发生，我记都记不清。我的装备只有提灯、火柴、食物和笔记本，汤姆小屋则成为我研究冷温带雨林树冠的大本营。一次，当地一只花斑袋鼬溜进小屋，明目张胆地叼走我壁炉烤肉架上的牛排。虽然我惋惜那块牛排，但显然近距离目睹这罕见的有袋类猫科动物，不吃牛排也罢。 　　身为女性，又只身在偏远之地长期工作，我却没碰上什么可怕的事，也算是颇受幸运之神的眷顾。偶尔会有本地人上酒吧喝完酒后，开车回家走错路，结果使劲敲我的门，不过大致上我仍在汤姆的小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大多数澳洲男人八成视我为异类。后来我遭到取笑，因为我的洛克波(ockport)旅行靴是我公公所见过的最丑的女鞋，也因为我不太会用熨斗(在澳洲乡间若想觅得夫婿，这是必备的技能)。对大多数我所遇到的澳洲男人而言，一 个女人远渡重洋，来到陌生的大陆研究树冠，不仅离经叛道、匪夷所思，背后的动机更加可疑。加上走150公里远的路程，追求的竟是与厨房或卧室的实用技能毫不相干的学术理念，在许多澳洲乡下人看来(不论男性或女性)，或许真的可笑至极。 　 　　发现新甲虫 　 　　1979年，南极山毛榉被一种神秘的食植动物吃掉大量叶子，这种动物在10月份侵袭叶子两星期之后(可惜当时我不在)便消失无踪，只留下叶子的残梗，令人看不出罪魁祸首是谁。 　　在9月底第一个回暖的傍晚，我的努力总算有了结果。我拿着手电筒，潜伏在树上，看见有几条小毛毛虫轻微地移动，它们吊在细丝线底下，细丝线则挂在嫩叶上。但我并没看到它们啃山毛榉叶。接连几天我都回去继续观察，结果毛毛虫的数量暴增到每片新叶上多达10条，而且它们开始啃食叶子!它们从末叶最柔嫩处吃起，因为那是最新萌芽的组织。当毛毛 虫长大一点之后，嘴部也变得更强而有力，便接着吃下一片叶子，像割草机似地逐渐往树枝的底部移动，而随着它们往较老的叶子吃将下去，它们也长得更大。 　　后来毛毛虫一下子全消失了，和它们的出现一样突然，未留下蛛丝马迹。我气馁地回到悉尼等待来年再完成我的山毛榉――食叶虫传奇。 　　第二年，不出我所料，毛毛虫又现身了，而且再度大规模啃食山毛榉新叶。我花了点时间，走访几处不同的山毛榉林，发现有的林子有毛毛虫。 　　这一年，我小心翼翼地收集了几条毛毛虫，并且剪了健康的山毛榉树枝，放在大塑胶垃圾袋中。我把毛毛虫和树枝装上车，回到悉尼的小公寓，公寓里的客厅顿时成为一座迷你山毛榉林。我在地上摆了好几个装有树枝的大桶子，让毛毛虫们尽情食用，直到它们经历过几次蜕皮期为止。接着它们进行蜕变，转化为晶莹的白色小球。这些蜕变后的小小身躯掉到地上，两三周之后变成黄铜色的叶甲虫。在雨林中，毛毛虫掉在雨林地面，潜藏于腐质土中，这就是毛毛虫逃过我监视的原因。 　 　　以母校之名命名甲虫新种 　 　　我开心地把样本拿给悉尼大学动物学系的昆虫学家看，他们认不出这种昆虫是什么。我又把样本送去悉尼的澳洲博物馆，那儿的昆虫学家也不明其身份。我锲而不舍地再把它拿到澳大利亚“国协科学暨工业研究组织”(CSIRO)的昆虫学部门，这地方的专家依然认不得。他们表示那可能是新种的叶甲虫。于是我把样本寄给世界上研究叶甲虫的专家布莱恩博士，，他当时任教于英格兰新堡的坦恩斯堡大学。过了几个月，回音来了，我兴奋不已，那是叶甲虫的新种。布莱恩博士将它命名为新堡假山毛榉。他对我的发现一则喜，一则恨，因为此一新种完全改变了他最近出版的叶甲虫系统发生论。 　　我亲昵地称其为威廉姆斯甲虫，作为我对大学母校威廉姆斯学院200周年校庆的贺礼。以一个田野生物学家而言，给新种的昆虫取母校的名字，似乎是颇为恰当的贺礼。 　　(摘自《看世界》200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