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_日光流年_看阎连科的乡土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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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与传播
从《日光流年》看阎连科的乡土情结
文/张学苗
阎连科是一位十分仰仗土地文化的作家,他的大部分作品基本都离不开土地文化。他对自己生活过的那片土地有着深厚、浓烈的感情。写作于1998年的《日光流年》充分体现了他创作中的乡土情结,饱含着他对故土的怀念和回忆,反映了生活在那片乡土的人们在苦难中的抗争,淋漓尽致地描写了乡间的风土人情,作者希望从中找寻自己的精神家园。这部小说给世人展示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三姓村,这里的村民为了活下去而作出一系列的努力,但最终还是逃脱了不了残酷的命运。经过四代村长的尝试,依然没有找到救赎的道路。
阎连科在一篇文章里曾说过:“土地文化最容易被我们抓到的是乡土文化中的那一部分‘社会文化现象’和‘农民政治’等这种土地文化中最表象的东西,譬如干群关系,譬如左倾影响,譬如乡村廉政,譬如今天改革开放所带来的乡村社会关系的改变和农民的苦乐、阵痛以及精神上的酸楚,等等。因其是表象,也就最易动人。……就是我自己,写这样作品的时候,也激动
[1]不已,爱憎分明”。从中我们不难看出,阎连科对乡土题材的
年代的中国农村,农民的状况与之前相比可能没有太大的改变,尤其是处于偏僻地方的村落,他们依然靠自己的辛苦劳作来生存,没有任何现代化农具,所能用的仅仅是铁锨、镢头、箩筐、架子车等农具。这些对于生活在现代都市里的人很陌生的东西,却是村民在进行耕作时最基本的工具。他们在一代代村长的带领下,为了能够活到四十岁以后而努力劳作,种种的尝试最终都以失败而告终,给那些村民的内心带来的可能是致命的打击。作者在写作的时候肯定想到了自己家乡那片土地上至今还在辛勤耕作的乡民们,所以在该书中寄予了他无比的哀叹和同情。
阎连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都是在家乡度过的,那片不算广袤而又有些贫瘠的土地带给他对社会最初的感性认识。他没读完高中,家庭的经济状况已不允许他继续自己的学业,他只好背起行囊第一次离开家来到他心中的京都——洛阳市,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这样的生活持续到1978年,他有幸进入了部队,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凭借他出色的书写技巧和写作能力和才华,部队里安排他去搞宣传,他做出了很不错的成绩。也正基于此,他又幸运地得到一个提干的指标而留在了部队。于是他又进入一个新的生活状态——开始写作。凭借着他对出生并生活过的那个乡村的记忆,阎连科在自己的作品中,为我们展示了一幅河南伏牛山一带的耙耧山脉的风土人情画面,向我们展示了那里独特的民俗风情,这便是《日光流年》。山脉间那起伏跌宕的山山岭岭,在日光中泛出褐茶色的光芒,空旷的田野里很少有人在劳作。这是刚踏岭锄麦的季节,许多人都还在初春的闲日里慵懒。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了河南偏僻之地的人们的生活状态。
偏僻的山村里,经济十分落后,交通闭塞,这里基本就是被外人几乎遗忘的角落,这就是作家阎连科故乡的自然社会环境,难怪他在青年时期就想要逃离。在他逃离故乡多年以后又忍不住想要回望乡土的一切。在远离了苦难之后又咀嚼着苦难,令阎连科最难以忘怀的可能就是那些充满了苦难的乡村生活吧。对于三姓村来说,喉堵症是一座压在他们生命脊梁上的苦难之山,饥饿是一道门槛,越过了这个门槛,才能看到生命的希望。为此,他们不得不吃各种野菜,吃乌鸦肉;不辞劳苦地翻弄土
挚爱,因而他创作了一批优秀的乡土作品。发表于1998年的《日光流年》这部小说也凝聚了作家的心血,在序言里,作家说道:“一座房子住得太久了,会忘了它的根基到底埋有多深,埋在哪儿。现代都市的生活,房主甚至连房子的根基是什么样儿都不关心。还有一个人的行程,你总是在路上走啊走啊,行程远了,连最初的起点在哪一山水之间都已忘了,连走啊走的目的都给忘了。而这些,原本是应该知道的,应该记住的,我写《日光流年》,不是为了告诉人们这些,而是为了帮助我自己寻找这些。”在写作这部小说时,作家试图从中找寻到自己曾经历过或失去的东西,以怀念自己的“根”之所在,缅怀祖辈父辈曾耕作一生的那片土地,通篇都洋溢着浓厚的乡土情结。
一、对故土的回忆和怀念
阎连科是一位走出乡土又返回乡土的作家,在离开家乡来到城市生活一段时间后,却发现自己远离了乡土,于是就想写一些东西来纪念它。在《日光流年》这部小说中,他不仅描绘了故土河南洛阳伏牛山脉间农村的山水景物和风土人情,审视、批判了乡土文明中愚昧落后的一面,还抒写了乡民们在苦难的生存境况中所表现的那种顽强的精神力量,于乡土民间的最平凡的生活中发现农民想要生存下来的艰苦奋斗的精神,去挖掘乡村社会中生命存在的独特价值,从而实现了对乡土的回归。笔者作为一个河南洛阳人,能够深深体会到作家在作品里所抒发的那种情怀。
处在耙耧山脉下的三姓村,由蓝姓、杜姓、司马姓组成,一个小小的村落,由于村里的大多数人都在四十岁前死于喉堵症,因而几乎与外界不相往来。虽然这是一个虚构的村落,但生活在里面的村民,似乎有当时河南农村的农民的影子。20世纪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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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抵挡蝗灾对油菜地的入侵;出动村里所有的力量修通灵隐渠,最终却还是看不到救赎的光芒。在阅读这本小说时,给人一种置身于万劫不复的苦难之中的感觉,谁都感到无能为力,生命显得如此的脆弱和渺小,命运又是如此的残酷,让人难以承受,更无法抗争。
们前赴后继地反抗“活不过四十岁”的宿命故事。村里的第一代村长是杜拐子,他坚信只要村里的人口能一直持续地增长,就可以让大家的生命得以延续,于是他坚持:“只要村里的女人生
[3]
娃和猪下崽一样勤,就不怕村人活不过四十。”自此,三姓村开
始了对生殖的执著和坚持,大家都畅想着借此活过四十岁,但是这一努力显然是愚昧的办法,不可能成功的;第二代村长司马笑笑和第三代村长蓝百岁,他们在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开始了对抗命运的历程。以为只要种植油菜就可以延长寿命,于是司马笑笑为了保证油菜的生长而不惜饿死自己亲生的残疾儿子;蓝百岁则认定只要把地翻一遍就可以改变命运,为此把自己的女儿送给当时乡里的当权者卢主任。他们这种抗争最终也是以失败告终。到了第四代村长司马蓝这里,他是小说的主人公。他是一个极富有远见又意志坚定的村长,他认定了“修渠引水”就能够让村民摆脱厄运,过上正常的生活。然而所有这些努力最后都化为乌有。这是一群挣扎在命运夹缝中的苦难群体,小说的每一个角落里仿佛都散发着乖戾之气,都显现出乡村社会生存的深不可测与艰难。阎连科用他的笔触一点点地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悲惨命运揭示给人看,让人触目惊心。《日光流年》这部小说的经典之处不仅仅在于他写出了令人感到十分震惊的乡土中国的苦难与挣扎,而更在于它以一种独特的时间意识呈现出“乡土中国”更为广阔与深远的本质,这可以称得上是一部真正的民族精神史[4]。阎连科虽然在青年时代就离开家乡,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家乡的一切,他从来不改农民朴实的本色。离开苦难而贫穷的乡村,走向现代文明,是阎连科自少年时代起就向往的。然而,当他的向往得以实现并以一个作家的身份身处现代文明之中的时候,他又不断地回望当年自己曾经拼命逃离的家乡。体现在乡村小说创作上,则是他不断地创作关于故土的小说,形成著名的“瑶沟”系列、“耙耧山”系列等,这说明故土留给他的是深刻的记忆,是挥不去、擦不掉的。《日光流年》正是作者在对乡土的回望中所创作的,给我们描绘了故土家园那独特的自然环境和风俗民情,抒写了乡民们苦难而又顽强的生存境况和精神状态,展现出作家浓浓的乡土情结。
注释:
[1]阎连科.仰仗土地的文化.转引自:中国当代作家面面观.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242页
[2]斯马特.悲剧.见:朱光潜.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五卷.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497页
[3]阎连科.阎连科文集——日光流年.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7[4]葛红兵.骨子里的先锋与不必要的先锋包装.当代作家评论,2001(03)
参考文献:
[1]林建法、傅任.中国当代作家面面观[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2]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3]陆汉军.逃离与回归:阎连科的乡土情结[J].作家杂志,2010(04)[4]陈学智.论阎连科的乡土叙事[J].山东文学,2009(S2)
二、对民俗的审视与批判
和很多逃离乡土的作家们一样,阎连科对乡村生活的回望,并不是简单地停留在对以前苦难生活记忆的单一演绎上,而是以一种全新的视角,以现代文明的目光去批判和审视乡土文明中封建愚昧落后的一面,揭示那些深藏在乡土中的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国民劣根性。在《日光流年》这部小说中,作者对乡村世界中形形色色、错综复杂的畸形权力形态进行了细致深入的描写。为了当上村长,获得村民眼中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尼采认为生命就是权力意志,他曾这样说过:“我发现哪里有生命,哪里就有权力意志。”可以看出,权力是每一个人都想要追求的东西,人们都想拥有掌控别人的力量。权力一方面可以左右人的意志,同时也可以让人的欲望膨胀。小说里的司马蓝为了能当上村长,利用自己青梅竹马的对象蓝四十,在老村长蓝百岁死后,让她在村民面前帮他说话,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司马蓝对村长这一权力的盲目崇拜,在他的心中“村长”就是最高权力的代表,拥有指使别人的力量,为了当上村长,抛弃了爱他的女子,与别人结婚。阎连科一方面对人们对权力既害怕、厌恶又认同、追逐的无奈表示同情和理解,另一方面也对那些盲目追求权力,尤其是出自于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追逐权力的行为给予了严肃而深刻的批判,继承了自鲁迅以来对国民劣根性批判的传统,带有一定的批判启蒙精神。不过需要指出的一点就是,可能这种批判还缺乏更大的力度和更多的理性。
三、对苦难的抒写和抗争
对乡土中国现实苦难命运的抒写一直是阎连科的创作主题,《日光流年》也是这一主题的体现。但改变了以往乡土小说常用的启蒙视角,而是以一种独特的民间视角,剖开了长久以来包裹在乡村生活之上的由落后、贫穷和愚昧构成的表面的外壳,把笔触延伸到人之为人的本质特征——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自力更生抗争命运的创造力上面,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充满了人性庄严的生命奇迹。对生活在三姓村的每一个人来讲,活着是多么让人神往的一件事,为了与命运抗争,为了能活过四十岁,他们在进行着努力,展开一场人与天地、人与命运的盛大斗争。英国美学家斯马特说过:“如果苦难落在一个生性懦弱的人头上,他逆来顺受地接受了苦难,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剧。只有当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时,才是真正的悲剧,哪怕表现出的仅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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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片刻的活力、激情和灵感……悲剧在于对命运的反抗。”三姓
村的村民之所以是一个悲剧,或许就在于他们对命运的生生不息的斗争。他们不甘受命运的安排,他们想要活过四十岁,经历更多的生命历程。然而也正是他们这种倔强地与苦难的抗争,勇敢地进行自我救赎,更加彰显了人类生命的价值和生存意义。《日光流年》的故事其实很简单,讲的就是在生存条件极其艰苦和与文明道德几近隔绝的社会背景下,四代村长带领村民
作者简介:张学苗,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生
编辑:王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