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季氏将伐颛臾]赏析
《论语》
《论语》这部书,主要是记述孔子的言谈行事的一部书,但它以记言为主。虽然这部书也记载了孔子的某些活动,但他主要是记载孔子的言,所以它 是一部语录体著作。
孔子,名丘,宇仲尼,春秋时代的鲁国人。她生于公元前五百五十一年,也就是鲁襄公二十二年,死于公元前四百七十九年,也就是鲁哀公十六年。我们知道,孔子是儒家学派的创始人,是我国古代的一位思想家和大教育家。他生活在所谓:‚礼崩乐坏‛的奴隶制度的末期,曾经周游列国 想用自己的一套学说来挽救所谓天下的危亡。
孔子学说的基本核心是讲‚仁‛,同时也讲‚礼‛。他对 ‚仁‛字曾经 作过许多解释,但是‚仁‛的基本的意思就是‚爱人‛的意思。在《论语》的《颜渊》这一篇里面,有一次,孔子的学生樊迟问:什么叫仁?孔子回答说‚爱人。‛孔子说:‚仁‛就是‚爱人‛。他还说过:‚仁者,人也。‛这句话不见子《论语》里面,而是在《礼记〃中庸》篇。就是说,‚仁‛,也就 是人的意思,人就是要讲做人的道理,也就是要同情人,要爱人。因此,他主张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要讲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就是说我自己不愿别人怎样来对待我,我也就不要用来对待别人。他还要统治者能够,‚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就是说,他主张让统治者能够节约用度,要爱惜财力,而且同时也要爱人、爱护劳动力’、爱护人力。‚使民以时‛,意思是说役使人民的时候,要按一定的时候。古代是以农业为主, ‚使民以时‛,就是不要在农忙的时候去
役使老百姓,实际意思就是说,让他们能够顺利地生产,让他们衣与食有所保证。同时,他还反对横征暴敛,认为‚苛政猛于虎‛,就是沉重的剥削、残酷的政令害人比猛兽老虎还要厉害,这是谴责暴政。他还反对奴奴隶殉葬的制度。他曾经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句话也不见于《论语》,是《孟子》的《梁惠王上》弓I的。‚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1’‛仲尼就是孔子。‚始作俑者‛,第一个作俑的人。俑,是用木头或者用陶、用石头做的假人,做的偶像。孔子说用这个东西来殉葬的人,‚其无后乎‛,是没有后代的,实际上是说断子绝孙的。他是很恨这种人的。我们知道,在奴隶社会用奴隶殉葬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制度。后来,,这种殉葬制度渐 渐少一些了,就开始用俑来代替活人埋在地下,象征殉葬。但是孔子也是不赞成的,所以他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由此可知,他所主张的‛仁‚的思想,是包含着一种把人当作人的思想,有一定的人道主义精神的。因为奴隶社会是把奴隶看作是一种会说话的工具,是可以任意出卖甚至任意杀害的,是不把人当作人看待的。从孔子的一些话来看,他是要求把人当作人。由此出发,孔子就要求对当时的奴隶制度政治作某些改良。从这方面来看,孔子的关于‚仁‛的思想,在 当时说来,还是有开明的一面,具有进步性的。但是,孔子除了主张‚仁‛的思想以外,他也提倡‚礼‛。‚礼‛的基本作用就是要维护1日有的等级制度。他不想彻底破坏旧有的奴隶制度,当他把‚仁‛的思想具体化到君臣人伦关系上去的时候,就产生了很大的局限性。孔子既讲‚仁‛,但是同时又讲‚礼‛。在≤论语〃颜渊》篇里面,有一句话是很有名的,这就是‚克己复礼为仁‛。所谓‚克已‛,就是要约束自己的意思。‚复礼‛,是说把不合于礼制的言行纳入礼的觌范。因此,他讲‚仁‛、‚仁者爱人‛,但他也并
不是讲人人平等的意思,而是要在维护1日的等级等级制度种大前提下,要统治者能够行一点‚仁政‛。也就是说,反对苛政,反对过分的横征暴敛,反对草菅人命。任意杀害百姓。但是人民也要守礼,人民也不能犯上作乱。所以他要求‚臣事君以忠‛,在下的人对于君主还是要忠的。所以说穿了,这个‚礼‛也就是要各守本分。 我们说,他这样的思想,实际上是想缓和当时的阶级矛盾,在政治上有一定的改良色彩,但也有保守的一面。但是,孔子的这种思想和主张,主张‚仁‛,主张‚礼‛,在当时是行不通的。腐朽透顶的奴隶制,在当时已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了,历史要前进,就要摧毁奴隶制度。可是孔子却认识不到到这一点,因此他就周游列国,但是又到处碰壁。他说:‚知其不可而为之‛(《论语〃宪伺》篇);就是他采取的态度,叫做‚知其不可而为之‛,就是他明明知道他的学说很难被人接受,但是他还是要‚为之‛,还是要去宣传,还是要去推行。他的态度是很积极的,而且应该说还是很感动人的。但是他在政治遭遇上确实是个失败者,他一生 除了仅仅在鲁国做丁几个月的司寇(管司法的官)以外,一辈子都是以讲学授徒来度其一生。他在政治上并没有完全施展他的抱负,他的主张并没有被当时的诸侯国家所接受。但是,孔子在当时文化的发展上,是作出了很大贡献的。首先,他是一个大教育家,他曾经提出‚有教无类‛,就是说凡是到他这里来跟他学习的,他就一律教,无论是什么人,不管是贵族还是非贵族,只要你肯学,他就教。他是第一个以学者的身份来聚徒办学的人,这样就使从前掌握在宫府的文化普及下来了。因为孔子以前,只有贵族子弟才有受教育的机会,他以私人的身份聚徒讲学,‛就不局限在贵族子弟,这样就使贵族垄断的文化得到一定的普及机会。孔子一生的弟子是非常多的,据说他曾经有过弟子三千多就是听他讲过学的人一共有三千人,
其中与他关系密切而又比较有名的一共有七十个人,七十个大弟子。另外,孔子还认真地整理和研究过古代文化,在这方面也作过很大的贡献。《论语》这本书所记述的,就是他平时跟弟子们一起讲学论道的一些言论。在班固《汉书〃艺文志》这篇文章中,曾经有这样的记述: ‚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就是说,在孔子讲学的时候,听他讲学的弟子都曾经对他的言论进行过一些 记录。‚夫子既卒‛,夫子是指孔子,孔子死了以后,他的门人就‚相与辑而论纂‛,把这 些言论编在一起。‚故谓之《论语》‛,所以这本书就叫做《论语》,实际上,《论语》就是论学的语录的意思。《论语》这本书,从内容性质上说,它是属于一部语录体的思想学术著作。但是,由于这些语录的记述者们,就是他的弟子们,在记录孔子以及他的弟子和其他一些人的话的时候,是用当时基本上—接近口语的—语言来记载的,因此就比较生动,有一定的生活气息。而且在记载的时候,对于某些仪态举止、说话时的感情口吻、以至于说话时的音容笑貌,也都作了一定的描绘,因此,就很能够显示出这些人物的性格以至于他们的感情。
《论语·季氏将伐颛臾》 赏析
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於孔子曰:“季氏将有事於颛臾。”孔子曰:“求!无乃尔是过与?夫颛臾,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为?”
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且尔言过矣,虎兕出於柙,龟玉毁於椟中,是谁之过
与?”
冉有曰:“今夫颛臾,固而近於费。今不取,后世必为子孙忧。” 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当作贫而患不均,不患贫当作寡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注释】①颛臾——鲁国的附庸国家,现在山东省费县西北八十里有颛臾 村,当是古颛臾之地。
②有事——《左传〃成公十三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有事‛即指用兵。
③尔是过——不能解作‚尔之过‛,因为古代人称代词表示领位极少再加别的虚词的(像尚书康诰‚朕其弟小子封‛只是极个别的例子)。这里‚过‛字可看作动词,‚是‛字是表示倒装之用的词,顺装便是‚过尔‛,‚责备你‛、‚归罪於你‛的意思。
④东蒙一即蒙山,在今山东蒙阴县南,接费县界。
⑤周任——古代的一位史官。
⑥费——音bei,鲁国季氏采邑,今山东费县西南七十里有费城。
⑦舍——同‚舍‛。
⑧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一当作‚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贫‛和‚均‛是从财富着眼,下文‚均无贫‛可以为证;‚寡‛和‚安‛是从人民着眼,下文‚和无寡‛可以为证。说详俞樾《群经平议》。 ⑨萧墙之内——‚萧墙‛是鲁君所用的屏风。人臣至此屏风,便会肃然起
敬,所以叫做萧墙(萧字从肃得声)。‚萧墙之内‛指鲁君。当时季孙把持鲁国政治,和鲁君矛盾很大,也知道鲁君想收拾他以收回主权,因此怕颛臾凭藉有利的地势起而帮助鲁国,於是要先下手为强,攻打颛臾。孔子这句话,深深地刺中了季孙的内心。
【译文】季氏准备攻打颛臾。冉有、子路两人谒见孔子,说道:‚季氏准备对颛臾使用兵力。‛
孔子道:‚冉求!这难道不应该责备你吗?颛臾,上代的君王曾经授权他主持东蒙山的祭祀,而且它的国境早在我们最初被封时的疆土之中,这正是和鲁国共安危存亡的藩属,为什么要去攻打它呢?‛
冉有道:‚季孙要这么干,我们两人本来都是不同意的。‛
孔子道:‚冉求!周任有句话说:‘能够贡献自己的力量,这再任职;如果不行,就该辞职。’譬如瞎子遇到危险,不去扶持;将要摔倒了,不去搀扶,那又何必用助手呢?你的话是错了。老虎犀牛从槛里逃了出来,龟壳美玉在匣子里毁坏了,这是谁的责任呢?‛
冉有道:‚颛臾,城墙既然坚牢,而且离季孙的采邑费地很近。现今不把它占领,曰子久了,一定会给子孙留下祸害。‛
孔子道:‚冉求!君子就讨厌「那种态度」,不说自己贪心无厌,却一定另找藉口。我听说过:无论是诸侯或者大夫,不必着急财富不多,只须着急财富不均;不必着急人民太少,只须着急境内不安。若是财富平均,便无所谓贫穷;境内和平团结,便不会觉得人少;境内平安,便不会倾危。做到这样,远方的人还不归服,便再修仁义礼乐的政教来招致他们。他们来了,就得使他们安心。如今仲由和冉求两人辅相季孙,远方之人不归服,却不能招
致;国家支离破碎,却不能保全;反而想在国境以内使用兵力。我恐怕季孙的忧愁不在颛臾,却在鲁君哩。‛
《论语》的许多章节,记录的全是孔子的一些只言片语。相对而言,在‚季氏将伐颛臾‛一章里,孔子说了最多的话。在这一章里,孔子一共讲了三次活,一次比一次讲得多。若把孔子讲的这三次话连缀在一起:可算是孔子发表的一篇长篇演说。这篇‚长篇演说‛,深刻反映出孔子的立场和观点;充分表现出孔子的雄辩才能;集中代表了《论语》的语言风格。 公元前492年,鲁国大贵族季桓子死,季康子取代父亲季桓子的地位,在鲁国执政。季康子上台后,首先派人把正跟随孔子‚周游列国‛的冉有召回鲁国,任命为自己的家臣。接着,如子贡、樊迟、有若等孔门弟子,也在鲁国谋得一官半职。当孔子晚年回到鲁国定居后,又有许多孔门弟子相继在鲁国政坛上露面,他们是子路、子游、子夏、冉雍、宓子贱、公西华等。
从表面上看,孔子到了晚年,其心境‚淡乎若深渊之静‛,他把主要精力用于教学与整理古代文献的工作上。其实,他比以往更加关心鲁国的现状。另外,由于他的弟子不断登上鲁国的政治舞台,因此,客观上为孔子提供了通过弟子们间接干预鲁国政治的条件。据有关记载,当时,活跃在鲁国政坛的孔门弟子,遇事后,一般都要和孔子取得联系,向他征求意见。 大约在孔子回鲁国定居不久之时.冉有、子路都在做季康子的家臣。有一次,冉有、子路来向孔子报告重要消息。这一章就是从这次冉有、子路来向孔子报告重要消息的事写起的。
首先,作者秉笔疾书:‚季康子准备攻打小国颛臾‛。这句话恰如现在
报刊上的一则最简短的新闻,它醒目地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件。作者的这笔描写,又犹如演奏者弹琵琶时,在弹正式曲调之前,先‚转轴拨弦三两声‛,以期引起听众的注意一样,使读者立刻警觉起来,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接着,作者写道:‚冉有、子路见到孔子后说,季康子将要对颛臾使用武力‛。就这样,消息向飞驶的光线,一下子透露到孔子这边来, 以上作者写明将要发生的事件和将要发生的事件传到孔子耳边的经过。其文笔十分洗炼,其语言风格明快。
消息传来,孔子有何反映,这才是上一章所要记叙的中心问题,作者写道,两弟子说完,孔子气愤极了,他首先并不问个青红皂白,而是大声说,‚冉求:这难道不该归过于你吗‛?孔子先声夺人,话语斩钉截铁,施加给冉求的是一种摄服力量。然后,孔子才陈述了不该伐颛臾的一些理由,即:‚颛臾,从前的君王曾令其主持东蒙山的祭祀工作;况且地处鲁国最初被封的七百里疆土之中;又是向鲁国称臣的小国‛。孔子首先列举颛臾是先王所封的国家这一历史事实,表明很早以前,那里的人们就世世代代在那块土地上生活。其次摆出颛臾所处的地理位臵这一事实,表明颛臾是鲁国的领土的一部分。就是说,鲁与颛臾,山水相连、互为表里。再次举出鲁国与颛臾之间的关系这一事实,证实颛臾是鲁国的依靠力量。紧接着,孔子向冉有提出‚凭什么攻打颛臾‛的反问,语调铿锵有力。这里,孔子主要通过摆出三方面事实,并以此为依据,来论证‚不该伐颛臾‛这一观点的正确性。从而显得理由充分,有说服力。
以上孔子所讲的一些活,有对冉有的责备;有对不该伐颛臾的理由的叙述;有对冉有的反问。其感情色彩鲜明、强烈,从而表现出一种刚健的语言风格。
作者写道,听到老师的严厉质问后,冉有推托说,‚季康子想要那么做,我们两人都是不同意的‛。冉有表明,‚准备攻打颛臾‛的点子,是季康子想出来的,这与他们两人没有丝毫关系。他和子路没有任何过失。冉有拉出季康子作为挡箭牌,并想以此避免老师继续追究他的责任。
作者又写道,冉有的推托之辞,引起孔子对他的进一步斥责。孔子开始叫了一声‚冉求‛!提醒他好好听着。接着,孔子指出,‚(古代史官)周任说过这样的话: ‘(在某一位臵上)能尽到自己的力量,则就位;不能(尽到自己的力量),则停止(就位)‛。如果以古人所说的话为准绳,那么,身居要职的冉有,应该努力地打消季康子准备攻打颛臾的念头,从而尽到自己的一份力量。而事实上,冉有当时未能使季康子放弃邪念,从而未能尽到自己应尽的力量,他理应辞掉自己的职务。由此可见,孔子引用古人的话,目的在于让冉有以此来衡量一下自己的行为。古人的话象一面镜子,孔子拿到这面镜子,一下子照出了冉有‚玩忽职守‛的原形。孔子又指出,‚如果瞎子就要跌跤了,也不去搀一下;摔倒在地,也不去扶起来,那么,何必用这样的向导呢?‛孔子把冉有不能劝止季康子准备攻打颛臾的做法,形象地说成是如不管盲人要跌跤、也不管盲人已摔倒的那种向导的做法一般,再次严厉地谴责了冉有严重失职的行为。孔子进一步对冉有说,‚你的话是错误的‛,孔子全盘否定了冉有的‚季康子想要那么千,我们两人都是不同意的‛这一说法。最后,孔
子向冉有反问道,‚老虎、犀牛从槛中逃了出来,龟形美玉在柜子里毁坏了,这是谁的过失呢?‛这回孔子又将冉有比做看守槛中虎、兕的人、管理柜里的龟玉的人,马融说得好:‚失虎毁玉,岂非典守之过邪?‛孔子第三次指责了冉有严重失职的过错。
以上孔子所说的一段话,尽管一次引用古人名言,两次巧设譬喻,两次运用反诘形式,但只是反复强调了一个意思——冉有严重失职。作者继续写道,冉有遭到孔子的严厉指责后,心慌意乱,言辞无措,只好合盘托出老底。冉有说,‚如今的颛臾,城郭坚固、兵甲充足,离费地(季氏的采邑)很近。现在不把它攻占下来,日后必然成为子孙的隐患‛。冉有陈述了应该攻打颛臾的理由。这说明他当时是站在季康子的立场上的,准备攻打颛臾的计划,是他与季康子合谋炮制出来的。这也就完全证实了他刚才所
谓‚季康子想要那么干,我们两人都是不同意的‛云云,纯属不实之辞。 孔子并不是抓住了弟子的过错,就不肯放过的人。作者最后写道,当冉有口吐真情后,孔子首先对他提出了诚恳的批评。孔子说,‚冉求!君子讨厌那种专门舍弃说自己的欲望(暗指冉有舍弃说自己同意季康子攻打颛臾的事),而一定为之找借口的做法‛。孔子要求冉有以后要做到讲实话这一点,不要文过饰非。孔子这时的语调明显地舒缓下来。紧接着,孔子基本上一改前两次说话时那副令人可怕的面孔,摆出他旧有的‚循循然善诱人‛的风致,针对冉有所抱有的必伐颛臾的错误观点,对他进行了耐心细致的说服工作。孔子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冉有改变原来的观点,并通过冉有进一步说服季康子,使季康子立即消除攻打颛臾的念头。孔子说,‚我听说王侯、公卿,不忧虑财富少而忧虑不均分财富;不忧虑人口少而忧虑局势不稳固。财富分均,就谈不上生活贫苦;人人和睦相处,谁也不会觉得孤独;局势安稳,国家什么时候也不会倾覆。如果这样,远方的人不归服,就加强自身的文化、政权等方面的建设,并以此使他们仰慕。他们已经来了,就使他们有个安稳的居处‛。这就是孔子为了使冉有改变原来的观点,而要向他灌输的全部思想。在这里,孔子首先提出了均分财富的经济
思想;其次提出了努力造成安定团结局面的政治思想,即要求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谐、融洽。再次提出了一条对远方人施以恩德的外交路线。这是孔子‚为政以德‛的思想在外交方面的运用。总之,孔子讲了一个中心问题,即任何人都不得蓄意制造流血事件,当然也包括反对季康子准备对颛臾发动侵略战争。孔子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人们的生活得到保障;才能使人们之间的关系得到逐步改善;才能使社会环境安定下来;也才能使国与国之间加强友好来往。墨翟说过这样的话: 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此天之所不欲也!不止此而已,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也。
墨子在‚天意‛的幌子下所提出的这些主张同孔子的主张,基本上是一致的。两者又可以互相补充。在当时那种战乱频仍的年代,孔子与墨子的主张,对于安定人民生活、维护社会正常秩序,具有一定的进步作用。据说,由于孔子出面干涉,季康子未能实施攻打颛臾的计划。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当时孔子怂恿季康子向颛臾发动战争,谁也不会说孔子那样做是正确的。除此之外,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孔子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反对使用武力的。如他曾说过,‚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公元前500年,齐、鲁两国在夹谷举行了一次会谈,当时孔子就力劝鲁定公以将军为随从。再如,子贡问政,孔子便对他说,‚足食、足兵、民信之矣‛。由此可见,孔子还是主张推行‚富国强兵‛的政策的。我们应该再次强调指出,孔子向冉有灌输那些思想或主张,其目的只是为了通过冉有,制止季康子对颛臾发动的那种‚不义‛战争。孔子又说,‚如今仲由和冉求两人,辅助季康子理政,远方人不归服,却不能招他们来(投奔);国家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却不能加以挽
救。反而图谋在境内挑起战争‛。这回,孔子首先强调了子路、冉有的身份或地位,意在使两位弟子充分认识到自己所肩负的重大责任。接着分析了鲁国所处的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其一,孔子所谓‚远人不服‛者云云,实际指的是鲁国之外的一些强大诸侯国,已构成了对鲁国的严重威胁。如,就在孔子晚年回鲁国定居前的几年内,鲁与南方的吴国、北方的齐国,都接连发生了战
事。鲁国随时都有被一些大国吞掉的危险。其二,孔子所谓‚邦分崩离析‛者云云,实际上指的是鲁国国内自从发生两次‚三桓瓜分公室‛的事件(详见前面有关题目)后,其四分五裂局面便一发不可收拾的事实。与此同时,孔子似乎把未能改变鲁国内忧外患的局面的责任,都推到了两个弟子的头上。其实,孔子是在提醒他们要认清当前的形势,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然后向他们表明,在此严重的历史关头,若‚谋动干戈于邦内‛,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正所谓‚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之无极之高,下垂之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孔子最后说,‚我恐怕季康子的后顾之忧不在颛臾一方,而在萧墙之内‛。一些学者对‚萧墙之内‛一词,作了很好的解释:萧之言肃也。墙谓屏也。君臣相见之礼,致屏而加肃敬焉,是以谓之萧墙‛。萧墙之内何人?鲁哀公耳。不敢斥君,故婉言之。据说季康子拟定攻打颛臾计划的背景是这样的:斯时哀公欲去三桓,季氏实为隐忧。……君臣既已有隙,一旦作难,……(季氏)畏颛臾世为鲁臣,与鲁犄角以逼己,惟有谋伐颛臾。根据这一说法,我们便可知道,一方面季康子为了消除异己,准备攻打颛臾;另一方面鲁哀公为了夺回主权,准备干掉季康子等人。孔子正是鉴于鲁国当时存在的这两种情况,警告季康子:、不要只想消灭颛臾,要当心鲁哀公收拾自己。俗语说得好,‚螳螂
捕蝉,黄雀在后‛。颛臾、季康子、鲁哀公三者之间的关系,就如蝉、螳螂:黄雀三者之间的关系那样、我们可以断言,当冉有把孔子的这一警告转述给季庚子时,季康子会如大梦初醒,悔恨下该起邪念。
总之,孔子诚恳地批评了冉有说假话的错误做法;针对季康子准备攻打颛臾的事件,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思想和观点;及时提醒两位弟子要认清形势,保持清醒头脑;对季康子发出警告。以上孔子所说的一段话,有对偶句:
不患寡而患不均,
不患贫而患不安。
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
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
有排比句:
均无贫,
和无寡,
安无倾。
有短到一字的句子;有长到十三字的句子。这些句子,其音调舒缓多于急促,并显得顿挫和谐,基本上表现出一种柔和的语言风格。
这一章共由如下三部分组成:
开头一句叙事句;
冉有、子路的先后三次讲话;
孔子的先后三次讲话。
这三部分以孔子的先后三次讲话为重点;孔子的先后三次讲话又以最后一次讲话为重点。孔子在最后一次阱话中,就季康子准备攻打颛臾的事件,
借题发挥,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经济思想、政治思想和外交思想。鲜明地流露出自己反对任何人发动不义战争的态度。反映孔子的这些思想、态度,无疑是这章的作者的核心任务。
下面我们再重点分析、归纳一下孔子三次讲话的语言风格。
在第一次讲活中,孔子首先急促地呼叫着冉有的名字,这犹如从冉有耳边传来一声晴天霹雳;孔子接着向冉有发出‚这难道不该归过于你吗‛的谴责声,这又如劈面打了冉有一闷棍;孔子后通过列举事实,讲清不该伐颛臾道理-铁证如山,使冉有无法辩驳。在第二次讲话中,孔子开始仍然急促地呼叫着冉有的名字,这又犹如从冉有的耳边传来一声晴天霹雳;孔子然后接连三次强调冉有犯有严重失职的错误,这犹如在冉有的身上泼了三瓢冷水。孔子的两次讲话,除了都以呼叫冉有其名开头而外,还各运用了两个反问句。孔子在短短的两次讲话中,竟然发出两次呼叫声和四次反问声,这又使冉求如同走进埋伏圈,身陷重兵的重重包围之中。总而言之,孔子的前两次讲话,其言辞犀利,可说是锋芒所向,无不披靡,表现出一种刚健的语言风格。
在第三次讲活中,孔子开始虽然也呼叫了冉有的名字,但是,紧接着对他提出了诚恳的批评,其语调也较为舒缓。孔子然后不厌其烦地阐述了自己的思想和观点,其语调更加舒缓。孔子接着虽然指责两个弟子未能为振兴鲁国尽心尽力,但讲话时的态度和蔼可亲。孔子最后向季康子提出警告,言辞虽稍显激烈,但对对方晓之以利害,其语调也较舒缓。总而言之,孔子的最后一次讲话,基本上表现出一种柔和的语言风格。
既然孔子的前两次讲话,表现出一种刚健的语言风格,后一次讲话,表现出一种柔和的语言风格,那么,他的三次讲话则构成一种刚柔并蓄的语言
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