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为心太软
因为“好事已近” “今天怎么啦,都快中午了,小张还没有来上班,又没有请假,人家可是连续三年得到全勤奖的,今天这样不就破功了!”同事间议论纷纷, 小张,被称为三好先生――好学、好勤、好胜,比较内向,人际关系比较冷漠,但今天的异常情形,也引起了关注。 “说不定他是生病了。主任,我骑车去宿舍看看?”我自告奋勇。 骑车去小张的单身宿舍,打开房门一看,不得了,小张瘫在床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赶紧送医急诊,诊断是服用了过多的安眠药,幸好发现得早,有救。 “小张会自杀?”大家觉得不可思议。 小张苏醒后与主任有一番恳谈,谈话的内容不详,主任坚称小张只是服药过量,绝不是自杀。其实,个中原委,我心知他肚明,与我有很大关系,假如不幸罹难,真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公司为了培植新生代的干部,选派十位“青年才俊”,去美国受训一年,我们这个小单位有一个名额,经过笔试、甄选,我与小张两人雀屏中选,但因为只有一个名额,换言之,我们都面临二选一的情形。 论学科知识,我与小张不相上下,但我的英文根基比小张强,一般而言,我的机会比较大。小张的好胜心太强,岂能忍得住这口气,人又内向,无处可以倾诉,在借酒消愁后“服多一些药物”。 第二天我和主任相偕去探病,寒暄一番后,我向小张说:“你是知道的,我和女朋友好事已近,怎舍得新婚燕尔‘发配边疆’?所以,即使‘不幸’而选中,我绝对弃权。所以,你老兄以后要少喝点酒,保重身体,我们这个单位总不能派不出人而缺席吧!” 一道阳光照耀在小张的脸上,眼睛一亮,隐隐有些泪光,嘴角浮现一丝“稀有”的笑痕。 “什么时候喝喜酒,一定要给我帖子,”小张说,“我赶回来!” 当然小张始终没有收到我的喜帖,等他一年后学成归来问起“我的女朋友”时,我淡淡地说:“吹了!” 铁了的心,还是太软 “这回,我铁了心,决不回头,绝对不接他电话,绝对不再见他,除非有律师在旁见证离婚!”表妹抱了她两岁的儿子,哭哭啼啼地进门,手上、腿上有血痕,黑眼圈――不是哭肿的,而是挨了打。 我表妹有个家暴的丈夫,哭哭啼啼到我家避难,已不下十次,事后,都是表妹夫来求恕、求情之下,重归于好,但是,这一次,情况特别严重,表妹被打得伤痕累累,所以表妹坚决地表示“铁了心”。 不久,果然电话铃声大作,表妹厉声说:“不要接尸过不了一小时,门铃声大作,表妹厉声说:“不许开门尸 直到深更半夜,一切才子静下来,表妹在客房,哄着小孩一起睡了。 早晨,我打开门拿早报,表妹夫倚门柱杵在那儿,面容憔悴、苍白、疲惫,一如琼瑶小说里深情又可怜的男主角。 “我无论如何要见我老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看她不会见你,”我说,“闹得那么严重,我看她这一回是铁了心!” “拜托,让我和她谈一谈,五分钟就好!” “真的,她说过绝不会再见你,除非有律师在场,”我说,“我看你先回去,过几天等她平静一点再说。” “让他说,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表妹悄悄来到我身后。她的脸色苍白、憔悴,一如琼瑶小说中失意、伤心的女主角。 他们谈了不只五分钟。他果然有很多话要说。 不知道多久以后这幕连续剧还会在我家上演。 朋友家有难 “我爸说他不好意思来见你,但是我爸说能救我们家四口的,只有你老人家了,所以我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你。” 说这些话的是一位大女孩,不,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妈妈,是我一位作家朋友的幺女。那天,她牵了三岁的女儿,抱着一岁的儿子,前来看我,一面说一面哭得一塌糊涂。她接着说: “我和老公结婚得太早,太年轻就怀了孩子,并且一个接一个,我根本没法工作,靠他一个人根本养不活这个家。千不该万不该,向地下钱庄借了钱,连本带息欠了五十万,假如明天还不出来,他们说就要杀了我们全家。我爸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一家四口,不,一家五口,”我看着她大腹便便,好像最近就要分娩了,“我们一家五口,只有求你老人家搭救了!”声泪俱下。三岁的女儿看妈妈哭,也开始放声大哭,一岁的儿子也加入阵容。 “为五十万杀一家五口,还有法律吗?”我又气又恼。 “即便他们不下杀手,把我老公打个半死,不能工作赚钱,还不是大家饿死!;”她哭得更伤心了! 我打电话给朋友,求证一下他女儿的实况。朋友又叹气,又无奈地说:“我这个女儿一向叛逆,又不争气,我这个穷作家爸爸,真的无能为力,看在好朋友面上,能帮,就帮一把吧!”朋友这么说,“只是,很惭愧地要向你说明,这笔钱短期内是不可能奉还的。” 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一个月后,我正好有事打电话给这位朋友,朋友不在家,他太太接的电话,她说,“对不起,他不在家,为了赶一部长篇小说,家里闹哄哄的静不下心来,最近,他都躲在中山北路的小套房写作。我老公说,幸好我们两年前,买下了那间套房,房价涨得凶,否则现在可买不起了!” 难免心中有些嘀咕。如果我朋友这样想:“女儿有难,幸好我们两年前,买下了那间套房,可以向银行贷款或急售应急!”这样一来,不是不必让女儿拖儿带女求助于人了吗? 也许他们这么想:“幸好有个‘心太软’的朋友,保住了那间两年前买下的套房,否则怎能有安静的环境写作呢?” 因为母亲病了 “喂,对不起打扰了,尤其在这么深更半夜的,实在有很紧急的事,”凌晨四点,我被保全公司人员的电话吵醒。“你们公司被小偷入侵,我们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劳驾你来一趟,检查一下到底有多少损失。” 我到达公司时,除了保全人员外,还停了两辆警车,红光闪啊闪的,虽然是深更半夜,还是围了一堆旁观者。 “小偷抓到了,一个年轻仔,不学好!”一位警员指着身旁的年轻人,瘦瘦小小的,大概只有十七八岁。检查的结果,没有什么损失,小偷刚刚破坏窗子爬进屋子,触动了保全系统,保全联络了警方,轻而易举地抓到了嫌犯。 警员正准备把他押送上警车时,那小子一个箭步,抢到我前面,双膝一跪,说:“先生,我什么也没偷到,我这样容易就被逮到,就是因为这是我的第一次,太逊尸他急急地说:“先生!先生!我实在没有办法,我没爸爸,我妈生病,没钱看病,我是迫不得己才做这
种傻事,先生!原谅我这一次吧!先生。” “别听他,哪一个小偷不说得可怜兮兮的?”旁边的警员说,“看他破窗的手法那么老练,还说第一次,谁信!” “真的,真的是第一次,先生,先生,你看上去那么慈祥,你忍心看一个年轻人从此断送前途吗?你忍心看一个贫病交迫的老妇人,因儿子一时失足入狱,而失去依靠吗?先生,先生,行行好事吧,原谅我这一次吧!”说得声泪俱下! 我无法断定他是不是第一次行窃,�我的确无法忍心看到这一个面清目秀的年轻人锒铛入狱,他被警员带走,也许真的从此断送了美好的人生。 警员先生和保全人员对我的“宽宏大量”大为不满,但终究同意了我的请求。 “既然物主不追究,这次便宜了你,”警员说,“到局里做个笔录还是要的,记得,以后真的要好好做人,不要辜负了这位先生的好意。” 半个月后,接到保全公司来电:“上次入侵贵公司的小偷,又被我们抓到了,不长进,这种人就是宽恕不得!” 说不定他的母亲真的病了,病没有好嘛! 就差这一本 “哪有深夜十二点才开始卖书的,谁会去啊?” 《哈利波特》第二集,在敦南诚品书店深夜开始首卖活动,宝贝女儿是标准哈迷,她明天一早有课,所以,“老子代服其劳”。 “早点去喔,”女儿一再叮咛,“别去晚了买不到,买到后放在我床边,希望明天一睁开眼就可以看到。” 深更半夜的谁会去买书啊?就有,有我这种体恤入微的父亲(天下父母心啊!),并且早早用过晚饭,八点钟就到了诚品。 哇塞!怎么那么多人?队伍已排到转弯角了,才八点软!听说有人中午十二点就来排队了! 队伍越接越长,已绕到大楼的后面去了,还好,我排在中段,黄金中段,不至于买不至吧? “哎唷,你老兄也来买书啊?” 一位似曾相识的中年人笑脸迎来。 “是啊,为宝贝女儿服务啊!”我说。 “我也是啊,为儿子服务,可惜我来晚了,队伍这么长,看情形是轮不到了。”似曾相识者状至诚恳地说,“老朋友,帮帮忙让我插个队,老朋友嘛!” “恐怕不大好吧,对不起后面排队的,他们会抗议。”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是一起的,”他向排在我身后的一位太太说,笑容可掬,跨一步,侧身在我面前。后面的太太嘀咕了一下,倒也没有提出严重的抗议。 子夜零时,首卖会热热闹闹地开始了,队伍缓缓前进,缓缓、缓缓地前进。 怎么那么慢呢?还好,终于接近大门口了,终于进门了,终于接近柜台了,怎么,柜台上的书那么少啊! 排在我前面的似曾相识者买到了最后一本,面对我的是一张无情的告示:“全部售罄,明天请早。” “似曾相识”兴冲冲地买到了最后一本,回过头来和我道别,“真的真的,谢谢你,多亏你老朋友,我才有这么好运!” 明天清晨,我怎么面对“一睁开眼”却看不到书的宝贝女儿呢?! (选自台湾《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