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年间:官员形象歪斜不正

　　所谓的歪斜不正，不仅是指官员身躯体态与眉眼五官，更多的是指官员头上那顶象征权势的乌纱帽。

　　古时，民意表达的渠道很少，倘若心存不满，又不想郁闷在怀，或借酒浇愁，或发发牢骚。牢骚也只能在小范围里传播，影响不大，远不能与现在相比――网络微博上，每个人都是一个广播站。不过，古时制作瓷器的窑工画匠，却有常人所不及的表达方式。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画在瓷器上，再传播开来。其中，自然少不了对贪官的嘲讽与戏弄。不过，这些又多以含蓄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反应出当时窑工画匠的无奈。明万历年间，瓷器上歪斜不正的官员形象，正是陶瓷艺人手上这样的杰作。

　　专家学者对明万历年间的评价，一直说法不一。有的认为那是国泰民安的时代，百姓安居乐业。观复博物馆馆长马末都先生，在《马未都说收藏・陶瓷篇（上）》一书中，有过这样的文字：“我有一个万历青花小碗，早年在厦门买的。碗非常小，整体镂雕，上面刻着非常细小的五个字：‘永享太平春。’可见当时社会，非常富足，至少对这个碗的使用者而言，非常舒服，要不然也不能写上‘永享太平春’，说明他已经享了，还想再享。”

　　然而，众所周知，明朝是个特务横行的朝代。为了强化专制的中央集权制度，从明太祖朱元璋时开始建立厂卫制度。

　　厂卫是锦衣卫、东厂、西厂的简称，均为明朝特务组织，只是所执行的职务不尽相同。

　　据考，锦衣卫是皇帝的侍卫机构，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所设的御用拱卫司。

　　明洪武二年（1369 年） 改设大内亲军都督府，十五年设锦衣卫。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朱元璋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查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从事侦查、逮捕、审问活动，且不经司法部门。

　　东厂为明成祖朱棣所设。由于发动“靖难之役”夺了侄子的皇位，朱棣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为了巩固政权，他迫切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专制机构，但他觉得，设在宫外的锦衣卫使用起来不很方便，于是又建立了一个由宦官掌领的侦缉机构。

　　其地址位于北京东安门北侧（今王府井大街北部东厂胡同），由此命名为东厂。

　　东厂的职能起初只负责侦缉、抓人，并没有审讯犯人的权利，但到了明末，东厂也有了自己的监狱，并且侦缉范围非常广，大到朝廷会审大案，小到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连柴米油盐的价格也在其侦查范围内。东厂探子成天在京城大街小巷活动，打着为朝廷办事的旗号，更多的却是牟取私利。他们常罗织罪名，诬陷良民，之后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等到了明末，东厂的侦缉范围已扩大到了全国，搞得举国上下人人自危。

　　西厂的成员是由锦衣卫中选拔出来的，它的职权比东厂和锦衣卫更大，职务是侦查民臣的言行，并可以对疑犯进行拘留、用刑。同时，西厂又把监狱以及法庭混为一体，甚至随意逮捕朝中大臣，不必向皇帝奏请。

　　为此，许多专家学者认为，明末的万历年间，在特务统治下，政治黑暗，官员腐败，民不聊生。而这些均构成明末暴发农民大起义的重要因素。著名史学家黄仁宇先生在他撰写的《万历十五年》中，由一桩桩看似末端细节的小事，抽丝剥茧，传递出丰富的信息：万历年间官员“收入主要依靠地方官的馈赠”；而一般官员收入不高，如果靠正当收入，恐怕无法维持生活。如果想做一名清官，连同僚都不愿与你为伍。海瑞就是这样一个官。

　　海瑞，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 年）的举人，官至南京右都御史，为人刚毅秉直不变通。万历十五年十月十三日，海瑞卒于任上。当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王用汲收集海瑞遗物时，发现全是破旧衣裳，无以用来下殓，后依赖同僚捐款，才置办了葬具。发丧之日，“市民送者夹岸，酹酒而哭者百里不绝。”

　　在明末，更多的官员不是这样的。明末话本中经常出现这样说法：“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句中的“清”为“清廉”之“清”；“清知府”即清廉的知府。意思是：即使不贪赃枉法的清廉知府，一任三年下来，仅例所应有的各项陋规收入，也有十万两银子的进项。如果是黑心贪黩的知府，那就不知要捞多少钱了。可见，是明代的官僚制度为官员敛财贪污提供了可能性。到后来，官员的陋规收入早已成为不是秘密的秘密。现在回头看，正是这样的官员才会有“永享太平春”的想法，“说明他已经享了，还想再享”。

　　明朝末年著名思想家顾炎武，观尽吏治腐败的惨状，曾经仰天长叹：“吾观三代以下，世衰道微，弃礼义，捐廉耻，非一朝一夕之故。”尽管如此，他还是怀着一线希望，呼唤能够挽狂澜于即倒的英雄们，挺身而出，拯救气息奄奄的国家政权。然而，现实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吏治腐败，国家的灭亡，已是大势所趋，无可挽回。

　　对于明末官员作为，平民百姓自然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一些窑工画匠虽然没有顾炎武那么高端的认知，但通过自己的聪明智慧与手中的便利，也可以巧妙地针砭时政。他们把自己心中贪官的形象画在瓷器上，流传于世，以表达对社会的不满。就这样，歪斜不正的官员形象也就大量出现在明末万历年间的瓷器上了。

　　所谓的歪斜不正，不仅是指官员身躯体态与眉眼五官，更多的是指官员头上那顶象征权势的乌纱帽。据考，乌纱帽原是民间常见的一种便帽，官员头戴乌纱帽起源于东晋，但作为正式“官服”的一个组成部分，却始于隋朝，兴盛于唐朝。五代马缟著的《中华古今注・乌纱帽》中，有过这样的记载：“（唐）武德九年十一月，太宗诏曰：‘自今已后，天子服乌纱帽，百官士庶皆同服之。’”也就是说，乌纱帽在官员们上朝和宴请宾客时戴，平时在家不必戴，颇类似于今天的某些行业着装。

　　等到了宋朝，乌纱官帽上多了两根长翅，据说发明人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

　　相传，赵匡胤坐上龙椅后，很不放心当年与他一起闯天下的同僚，尤其讨厌文武大臣在朝堂中交头接耳，评论朝政。一日，赵匡胤上早朝，在听取某个大臣奏章时，发现两侧有不少官员窃窃私语。赵匡胤心里恼火，但不露声色。退朝后，他想出个办法，传旨属官在幞头纱帽后面分别加上长翅。长翅用铁片、竹篾做骨架。一顶帽子两边铁翅各穿出一尺多长，从此大臣上朝，不仅很难排列在一起交头接耳，也显得仪表威严端庄。

　　明万历年间窑工画匠笔下官员所戴的官帽，正是宋代这种长翅乌纱帽。借针砭前朝来讽刺本朝，是古人贯用的技法。

　　本来代表朝堂严肃的长翅乌纱官帽，却让官员歪戴着，无非是在提示人们：官员品行不端，心术不正。

　　虽然，对面这样的官员，窑工画匠只是区区弱者，但是他们却以自己的表达方式，巧妙地把自己的所见记录下来，留给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