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国际政治中的民族主义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

第20卷第1期

1998年1月JOU RNAL O F J I NAN UN I V ER S IT Y (Ph ilo sophy &Social Sciences Editi on ) . 20N o . 1V o l Jan . 　1998

当代国际政治中的民族主义

魏昀

　　提　要　随着冷战的结束, 。此次民族主义, 成为影响当今国际局势安全与稳定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在现时代的特征和基本表现形式, 以。

随着冷战的结束, 一度曾被两极格局所抑制的民族问题重又复苏。民族主义的浪潮在东欧和前苏联兴起, 并迅速与第三世界和一些西方国家的民族主义势力相汇合, 形成了蔓延于世界范围的民族主义冲击波。这一重新兴起的民族主义已走出了过去意义上的民族解放运动的范畴, 逐步走向狭隘的民族利已主义, 出现了一些不同于以往民族主义潮流的新特征, 如宗教性、国际性等。它对现存的国际秩序及民族国家的领土完整构成了重大挑战, 实际上已成为影响当今国际局势安全与稳定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一、当代民族主义兴起的原因分析

冷战后沉寂多年的民族主义思潮的重新兴起, 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主要有以下几方面:1. 文化因素

首先, 文化多元主义的勃兴为民族主义的兴起奠定了思想基础。80年代以来所兴起的文化多元主义, 强调国家统一下的各民族语言文化的平等和各民族文化传统的特质性, 目的在于解决多元社会内部民族问题的冲突, 维护国家的统一和民族间的和平。然而其结果却是使民族间的分野得到进一步的确认和发展, 民族认同感及民族意识上升, 民族的地位超越于国家之上。实际上为民族主义的兴起奠定了思想基础。其次, 现代化过程中所产生的逆反心理。任何文化或民族国家, 只要它面对外部世界的强大优势压力, 被迫作文化引进时, 都不可避免地产生

“文化民族主义”①。文化民族主义提倡保持自身民族文化的传统纯洁性, 追求民族同一性, 建立自己同一性的国家。当社会经济持续发展时, 民族主义对传统社会的眷恋情结的表现并不明显, 而一旦国内经济社会陷入危机, 少数民族认为国家将他们置于发展的大门之外, 受到冷落, 没有获益, 这种情结的抗拒性就会上升, 并引发民族主义浪潮的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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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政治因素

首先, 以东欧和前苏联地区为代表, 实行政治多元化和多党制的结果, 是使这些国家内部出现了大批以争取民族分离为目的的地区性政党, 他们以民族主义作为政治斗争的工具, 从党派的分歧走向了国家分裂的道路。另外, 在“民主”、“自由”的口号下, 对历史全面否定的不严肃态度, 也给民族主义的发展提供了依据。其次, 有关国家民族政策的错误是民族主义兴起的又一重要因素。长期以来, 有些国家在民族政策上存在许多错误。有的国家(如前苏、前南等) 的联邦制在实行中, 少数民族自治权实际被剥夺。有的国家(如法、土、保等) 则根本不承认境内有少数民族的存在。大部分国家在少数民族的语言、文化、风俗习惯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歧视政策, 企图搞民族同化。尤其是在宗教政策上的不宽容、不尊重, 暴, 甚至武力镇压, 。系投下了阴影。

3. 经济因素

都存在一定差异, , 产生了民族离心倾向。, 不愿承担起援助落后地区的义务, , , 产生了独立摔包袱的思想。而经济落后的地区, , 受到歧视和发达地区的剥削, 也希望分离出去, 加入别的民族实体, 以谋求更快的发展。经济发展的不平衡, 加剧了民族之间的矛盾, 为民族主义的兴起提供了条件。

4. 国际因素

首先, 国际格局的变化为民族主义的兴起创造了契机。冷战结束后, 长达40多年的美苏两大军事集团的对峙消失, 国际政治进入新旧交替的过渡期, 意识形态处于混乱状态, 这给长期因东西方冷战而处于“休克状态”的民族主义以复苏的机会。民族的自我意识加强, 民族矛盾加剧, 尤其是前苏本身愈演愈烈的民族主义更是对东欧和第三世界的民族主义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次, 是历史上大国强权干涉和殖民政策的结果。这主要表现在列强对弱小民族采取“分而治之”政策和对其领土的任意分割上

。英国在印、巴分治时, 故意将穆斯林占绝大多数的克什米尔划归印度, 从而埋下了印、巴冲突的祸根。而英美等国一手制造的以色列国直接导致了阿以两大民族几十年来的民族冲突和战争。

二、当代民族主义的特点

当前国际政治中的民族主义潮流, 具有了不同于以往民族主义的新特征。

1. 宗教性

由于宗教文化构成了有宗教信仰民族的主体文化, 在那些宗教势力占国家主导地位、宗教影响极深的民族中, 民族意识从一开始就同宗教传统有着血肉联系。民族主义往往借助宗教为思想武器来发展壮大自己。民族主义的宗教性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 宗教成为民族主义兴起发展的推动力。如在波兰, 天主教已成为社会政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 忠于教会就会被理解为忠于民族。在中东地区, 泛伊斯兰运动正使阿拉伯民族合为世界性民族主义中的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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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力量。这里, 宗教成为维护民族主义唯一的凝聚力。在此背景下, 各种政治势力打着宗教的旗号, 扩充势力。另一方面, 宗教旗帜成为民族主义进行扩张的招牌。宗教之所以能作为一种超越国界、超越民族的精神信仰在当代发挥难以估量的精神影响, 是基于存在某种共同的价值取向。因此, 新崛起的民族主义势力以民族主义旗帜为号召, 很容易在具广泛群众基础的“宗教信仰”宣传下得到响应。

2. 国际性

首先, 当代民族主义在范围上全球化, 主体上具有跨国性。现在世界上不少民族分居于不同的国家, 一个民族在一个国家可能是主体民族, 在另一个国家则可能是少数民族。而且大部分领土疆界没有也不可能完全反映民族的自然构成。因此一国的民族问题很容易引起其他国家的反映, 并涉及到领土争端, 。义问题国际化。目前, , 的种种不信任, 已使外部力量的介入有其必要, 两极体制的解体使联, 影响日益扩大。民族主义在。

据估计, 至少有200种以上的不同含义的民族主义②。这里仅对其中几种最基本的民族主义作一介绍。

1. 种族主义

种族主义主要指那种以种族神话为依据, 强调本民族无论在精神上或血统上或实践能力上均高于其他民族的意识形态支配的大规模的种族歧视甚至种族灭绝行为。种族主义在当代的主要表现形式有非洲的主要是南非的种族隔离政策、西方国家的排外思潮、俄罗斯新崛起的极端民族主义、以及巴尔干半岛发生的种族灭绝政策。

2. 宗教民族主义

宗教民族主义是当今世界特别引人关注的一种民族现象。在某些国家和地区, 宗教民族主

义已发展成为某种类似于激进的原教旨主义的东西并且构成对世界现秩序的严重挑战和威胁。宗教对多数民族通常是不可分割的属性, 并衍生出仇恨和反抗的心理。在有些地方, 宗教不仅被当作国教, 而且成为世俗权力的支配者, 由此产生了真正的神权国家。其中以伊斯兰世界的宗教民族主义的表现形式最为典型。在多数国家, 宗教信仰虽然得到尊重甚至官方推崇, 却并未成功地让其教义渗透到政治结构和政府政策中, 原教旨主义者仍然是受到相当排斥的少数。但无论如何, 宗教民族主义是重要而且普遍的现象, 值得加以专门研究。

3. 民族分离主义

冷战后民族主义浪潮中对现存国际秩序冲击面最广的就是以前苏东地区为代表的民族分离主义。对于民族分离主义来说, 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是其思想体系的核心, 民族利益是高于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 建立民族国家是民族复兴的终极目标。这种思想在国家处于经济发展、社会安定、人民生活有保障之时并不明显, 也难以得到社会多数成员的支持。一旦社会陷入危机, 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变弱, 地方对中央的不满情绪日增时, 民众就容易被一部分分离主・16・

义的思想家的言行所误导, 即现有的社会危机只有在摆脱中央, 本民族独立之后才能得到解决。因此, 民族分离主义者总是煽动起本民族对中央、对母国内的主体民族或联邦内反对其独立的民族的仇恨心理。民族分离主义者蛊惑人心地宣传“当地民族第一”的原则, 利用民众对本民族历史语言文化传统的眷恋情结及人类对本民族天然的血缘亲近感赢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然而当民族分离主义者在民主化浪潮中获取了地方政权后, 往往一反其民主人士形象, 继续原有的行政集权体制, 在对待“异己民族”时甚至带有明显的“歧视性”。“当地民族第一”的原则实际上成为排挤、打击其它少数民族的藉口, 变成了“当地主体民族第一”。这种思想极有可能引发该民族从原有联邦中分离出来。

四、历史上, 民族主义的每一次兴起, 冷战后民族主义的又一次兴起, , , 我们可以作如下简单的归纳:

1. , 地区冲突的危险增大, 加剧了国家间和地区局势的紧张首先, , 前苏东地区因民族主义兴起产生民族危机而导致严重混乱局势, 打破了长期以来欧洲大陆的战略稳定, 从而使前苏东地区成为当今世界战略环境中最难以预测也最具动荡性质的不安全地带之一, 并对整个国际社会的安全产生深远的影响。其次, 民族矛盾的跨国性质以及与领土争端的相互交错, 使得民族问题引起的国家间冲突的危险有增无减, 国家间关系因民族问题而日趋紧张, 如罗马尼亚和匈牙利为特兰西瓦尼亚的归属、印度和斯里兰卡为泰米尔文等。第三, 民族问题引起国家间武装冲突的危险性增加, 加剧了原有的国际冲突, 如阿以战争。民族冲突各方竞相增加军备, 使冲突的危险性不断增大。当今世界上, 凡涉及伊斯兰国家或信仰伊斯兰教民族的地区冲突, 总有原教旨主义积极介入的身影闪现, 波黑冲突即是典型的事例。原教旨主义不管冲突性质、无条件支持同宗教信徒的立场, 非但无助于国际问题妥善解决, 反而有可能使原有的裂隙越扩越大, 使地区冲突不断激化、升级

。

2. 使有关国家的经济发展受到极大的影响

民族危机对经济发展的阻碍作用是巨大的。首先, 民族危机割断了长期的正常经济联系, 使有关国家统一的经济市场被打破, 从而使各民族地区之间相互封锁, 竞相搞经济割据, 阻碍了商品的流通, 加剧了整体经济的困难局面。其次, 民族危机使得国家局势动荡不安, 对引进外资、出口和对外旅游产生了极大的困难, 国家外汇短缺现象更加严重。第三, 有关国家特别是第三世界国家因民族危机不得不花费巨额的经费大量扩充军备, 使用于经济发展的资金进一步减少, 经济建设更加乏力。最后, 民族危机爆发民族间的武装冲突, 使有关国家社会激剧动荡不安, 产生大批难民和失业者, 给国家经济带来了巨大损失和额外负担。

3. 为大国干涉别国内政提供了契机, 成为国际斗争的又一新的焦点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利用民族危机, 积极插手民族矛盾的解决, 为自己的战略目的服务。一方面利用“和平”、“民主”反对军事镇压为幌子, 以经济援助为诱饵, 迫使苏东国家承认各自少数民族地区的独立, 以达到民族主义反对共产主义, 以民族分裂瓦解苏东的目的。另一方面, 在第三世界地区, 美国和西方在重要的战略地区, 借少数民族武装力量来反对原来亲苏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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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美的政府, 达到控制第三世界战略要地, 取得战略优势的目的。

4. 民族分离主义对有关国家的领土完整构成重大挑战

民族分离主义的得势, 增加了国际法主体——主权国家的数量。这种民族分离运动和非殖民化时期的民族独立有着根本的区别。民族分离主义运动的兴起, 对一个存在民族问题或潜在民族问题的国家都构成威胁。民族分离主义直接违反了国家主权原则, 使民族与国家之间复杂的关系又一次突显出来。民族分离把生活在同一国度里多年的民族间紧密相连的经济生活、文化生活的关系骤然割裂。表面上是领土疆界的分割, 实质上是人们心理裂痕的扩大。对于原主权国家来说, 领土甚至战略要地的丧失, 原先国内不同地域间的关系变为国际关系等, 都增加了主权国家发展、安全战略的难度与复杂程度。

5. 与当前的全球化发展进程相背离

目前, 科技的发展和经济一体化的深化, , 问题的解决, 也有赖于各国政府的共同合作, 程, 已成为历史发展的大势所趋。, 、情绪化的表演, 恰与全球化趋势背道而驰、地区军备竞赛, 直接冲击着现行国际关系, , 使国际关系趋于复杂化。如伊斯兰极端组织反复出。当代民族主义对现行国际关系准则的不认同、不合作态度, 及本身发展的不定型, 成为确立冷战后国际新秩序的迟滞因素。

总之, 冷战后世界民族主义的兴起, 已不再具有当年民族独立运动反殖民主义的进步色彩, 而是日益走向狭隘的民族利己主义误区, 这对当代国际政治的影响是巨大的。世界性民族主义潮流的冲击当引起人们的警惕。国际社会由于民族主义兴起而出现的一系列新问题都是有待于国际政治学界和国际法学界深入探讨的。

注释:

①【美】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 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第206页。②L ouis Snyder , T he M

eaning of N ati onalis m , N ew B runs w ick , N J . R utgers U niversity P ress , PP . 14.

参考文献

1. 葛公尚:《当代政治与民族问题》, 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

2. 庞中英:《民族主义与国际关系》, 载《欧洲》1996年第1期。

3. 李宏图:《民族与民族主义概论》, 载《欧洲》, 1994年第1期。

4. 《民族与民族主义问题讨论会发言》, 载《欧洲》, 1994年第2期。

(作者单位:暨南大学社科部)

【特约编辑　刘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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