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记]父亲带给我们快乐的一天
以前老以为自己是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礼的现代人,旧文化的繁文缛节的一套都是该丢弃的封建迷信。近年来我在反思五四带给传统文化的负面影响,现代化的焦虑带给我们的盲目。自从父亲走后,四兄妹按照乡村的旧俗操持着事务,更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传统文化绝不是简单的批判和摈弃。尤其是一些礼仪,那是我们和父亲的联结。每次重要的节点我们都相约回到老家去,老老实实地按照乡村的礼俗认真地做,我们相信父亲能收到。
亲人的爱不是为了美好未来而必须忍受的别离,而是为了更多的当下的相聚。
很快就到了父亲的八十阴寿。
时光渐渐医治创伤。我们终于可以在父亲的坟前说笑。我说,父亲一定坐着高铁已经来看过我了,因为远处就是呼啸而过的高铁。妹妹说,前几天她梦见父亲告诉他一个秘密,水里有宝藏。我们都笑着把目光投向父亲坟前的水库。哈哈,水真的干了,也许可以去捡几条鱼?挖几条泥鳅?
妹妹和妹夫果断地下去探险,居然踩上去不会下陷,那我们倒真要去寻宝了。
野外探险是旦兄和悠悠最喜欢的项目。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地在水库边游走。这个破屋像不像度假村?
哇,水库的水位今年特别低,露出的底边都是碎陶片,这是一个古窑遗址吗?
父亲说的对的,真的有宝藏哎。我们说说笑笑。
二哥回忆说,小时候在这里游泳,确实捡过不少罐子呢。那时候,村里人都拣回去做盐罐什么的。
满地都是破陶片,妹夫找到一个完整的瓶子,妹妹拣到一个盖子,盖上去居然刚刚好,真是绝了。
发到朋友圈,马上有人问,你们在哪里寻宝啊?发个定位过来,我们也要来。还有人说,这个东西是韩瓶,据说是一种流行于南宋和元朝时期的瓷瓶,是当时军队士兵用于取水的工具,其功能相当于现在的军用水壶。之所以通称为'韩瓶',相传这种陶罐是南宋名将韩世忠攻打金兵时,军队里的士兵用的汲水器。
于是,我们全家进行了热烈的浮想联翩。二哥说,也许这里是堆放残次品的地方,所以才这么多碎片。我先生说,不远处不就是龙游石窟吗?也许那里是屯兵、练兵的地方,你们这里是大后方,军用物资储备呢。我们都觉得这是一种很有逻辑的想象呵。
那些破罐子也很好看啊,种多肉和菖蒲都很好啊,我们都收回来了。
路上还不忘记拔点野生多肉和苔藓。
回到家,摆出来展览一下。
越看越欢喜。
我们便吵着要母亲去问村里的老者,有谁知道这窑的前世今生。但是大家似乎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年代的。我们猜想是民国时期烧制民用的坛呀罐呀的。其实也有百来年的历史了呀。有历史的东西因为时光的浸润就显得特别有味道。
二哥说,水库对面才是真正的窑址,吃完饭,我们带上工具,准备开车到对面的水库边去再次寻宝。
我们寻着野路,旦兄还掉进了水渠,幸好是干的,总算来到了父亲的对岸。
这里人迹罕至,成为了鸟的天堂。水鸟栖息的岸边,堆满了白色的大便,我们还遇见一只死去的水鸟,尖尖的大嘴。我们把它葬在了沙子里。
这里层层叠叠的都是破陶片,一个整的也没有捡到,还被鸟粪给熏得头晕眼花。侄子和二哥把铁锹也给弄断了。
幸好水边还有一个倒着的大树,我们一起开火车。
有人说是押送革命党。难道我真的长得那么革命吗?
虽然下午什么也没找到,但这是一家人快乐的一天,我们陪在父亲的身边。
这是父亲带给我们的快乐的一天。当下的快乐。
我们装着相聚的快乐,回到各自生活的城市,一切继续。
忽然在一个阳光的午后,我拿出破罐子,插上花,种上苔藓,回想起和父亲在一起的那一天,尽管泪流满面,还是很快乐。
父亲,生日快乐!
——写于父亲八十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