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网成:社会工作在精准扶贫中的作用

一、精准扶贫的内涵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持续推进的扶贫开发工作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扶贫模式一直以来是粗放式的，贫困人口是统计部门通过农村住户抽样调查的数据推算出来的，对于“谁是贫困居民”“致贫原因何在”“如何针对性帮扶”等问题并没有确切的答案1 ，因此，在扶贫资金和项目等方面无法保证准确到村到户2 。这种扶贫模式不注重激发扶贫对象参与扶贫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导致贫困户参与度不足；帮扶政策也缺乏准确性、差异性和灵活性，且出现了贫困县舍不得“脱贫摘帽”、挤占和浪费国家扶贫资源的现象3 。因为原有的扶贫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弊端，扶贫成效远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为弥补传统扶贫的不足， 促进全面小康目标的早日实现，国家在近年来转变了扶贫工作模式。与大多数国家政策事先都有地方试点经验一样，精准扶贫政策也不是突兀而来的，而是借鉴了2007年广东省扶贫“双到”工作的经验4 。多数学者都认为，精准扶贫的核心含义是通过加强扶贫流程的合理化运作提高扶贫效率，同时，通过针对性的扶贫措施使扶贫开发工作从传统的“ 输血式”扶贫向“造血式”扶贫转变。所谓“精准”，主要体现在精确识别真正需要帮助的扶贫对象、准确分析致贫原因、针对不同扶贫对象的情况分别施策、注重提升扶贫对象的自我救助能力等方面。传统的扶贫在目标上也是致力于帮助扶贫对象摆脱贫困，但精准脱贫更注重这一目标的达成。

二、社会工作介入精准扶贫的理论基础和优势

精准扶贫是在对以往扶贫工作反思的基础上提出的新的工作模式。从政策执行的角度看，能否精准确认扶贫对象的贫困原因，以及能否找到合适的扶贫措施，决定了精准扶贫的成效。北京大学特聘教授、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的“可行能力”贫困理论认为，贫困是一种复杂而综合的社会现象，除了收入以外，造成贫困的原因还涉及教育、健康、住房以及公共物品等多个维度的功能性福利缺失5 。根据这一理论，贫困通常是由多个互相影响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正因此，确认贫困对象的现实有解的致贫原因，找到有针对性的并有实施可行性的策略，只有那些经验丰富的专业团队方能胜任，而非专业人员的临时介入很难取得预期效果。事实证明了这一理论的预见性：从各地的实践看，精准扶贫已经遭遇了多方因素制约， 如贫困户参与不足，帮扶政策缺乏差异性和灵活性，扶贫工作遭遇上访困扰，扶贫资金有限，驻村扶贫工作队效果较差等6 。在现行框架性下，如何充分发挥扶贫主体（扶贫对象及扶贫工作者）的潜能，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扶贫工作成效，包括扶贫效果的可持续性。受大气候的影响，各地的扶贫工作者大都精兵强干，工作能力强，且拥有较多政策资源和社会资源，但由于普遍缺乏社会工作专业素养，也缺乏“可行能力”理念的指引，因此很难充分激发扶贫对象潜能，也无法解决困扰受助对象的“污名化”和“被扶贫”的问题。社会工作自形成之日起，就与反贫困紧密联系在一起，在扶贫方面有独特的专业优势。

（一）理念优势

社会工作的基本理念是“助人自助”。社会工作者注重与服务对象建立专业关系，赢得服务对象信任，提高贫困户参与自身扶贫的积极性；强调从扶贫对象的需求出发，注重在过程中动态评估其需求变化，通过评估优势资源，培育优势潜能，提高扶贫对象自我发展的可能性。在精准扶贫中，社会工作者通过提升扶贫对象的心理素质、能力与技能来消除贫困的内因，同时注重开拓社会资源来改善外部环境，消除致贫的外因，帮助扶贫对象建立社会支持系统，使其在离开社会工作者的帮助后也可以独立解决问题，从而降低返贫现象的发生率。扶贫开发工作中， 社会工作者注重发挥“赋权”理念，强调赋予扶贫对象自主决定发展的权力，尊重扶贫对象的自身价值，以扶贫对象的需求和发展为工作的核心，鼓励扶贫对象“自决”；社会工作者在提供社会福利服务的过程中，充当需求评估者、利益维护者、服务提供者、使能者和倡导者等多重角色，注重对人的能力建设，充分调动扶贫对象的积极性，激发扶贫对象内在的潜能，实现其自我价值。

（二）方法优势

社会工作的专业方法对贫困人群的自我意识增强、社会支持系统的重构、可动用资源的整合等都能发挥积极的作用。首先，“ 优势视角理论”“ 赋权理论”“ 参与式理论”等为社会工作应用于精准扶贫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支撑。社会工作有许多人性化的要求，如保护案主隐私、案主利益至上、尊重接纳案主等，同时包含了各种具体的操作性规定，使得社会工作在精准扶贫工作中具有人性化的特征；其次，社会工作者通过观察贫困对象，和贫困对象进行交流，深入了解贫困对象的困境，掌握具体真实情况，找到其致贫的根源，正确评估其需求，有针对性地选择运用社会工作中的小组工作、个案工作、社区工作等方法，做到分类扶贫、精准到户，帮助其摆脱贫困；最后，社会工作者对案情的总结、定期回访等过程都极大地提高和巩固了扶贫工作的成效，使精确扶贫具有持续性和发展性8 。

（三）职业优势

社工机构是社会工作服务于社会管理的载体。社工机构具有完备的组织架构和规章制度，并形成了明确的分工体系，每个部门各司其职，保证可以稳定、高效地开展工作。同时，社工机构作为非政府组织，不以营利为目的，专心致力于社会公益事业，具有贴近民众的天然优势。社会工作的介入也能够改善传统扶贫制度由于补助标准统一，不能有针对性地解决贫困对象的特殊需要而造成的“一刀切”现象。社会工作者坚持以扶贫对象为中心，不仅关注扶贫对象及其家庭的基本温饱需求，同时也关注他们在医疗、教育、住房、交通等方面是否可以得到社会的帮助，增强贫困家庭的外部抗风险能力。同时，社会工作具有整合和配置资源的优势。一方面，社会工作本身就是一种社会治理的新资源，通过运用社会工作行政的方法，在贫困地区设置社会工作机构，为精准扶贫工作提供专业性的社工人才，参与扶贫政策的制订及服务计划的实施；另一方面，社会工作参与精准扶贫工作，为政府和贫困群体之间搭建沟通互动的有效渠道9 ，使有限的扶贫资源得到高效运作，促进扶贫项目的精准实施，进而为提高扶贫成效提供保障。

三、社会工作介入精准扶贫的途径

虽然我国社会工作专业还比较年轻，但社会工作介入扶贫工作的案例已有不少，其中有一些属于发展性扶贫案例。在总结已有经验的基础上，本文认为，社会工作可以在以下几个方面介入精准扶贫。

（一）发挥专业优势，协助精准识别

精准扶贫要求确保“ 扶持对象精准”，与社会工作中的“需求调查”功能类似。一般的甄别方法通常由专业机构（ 如统计部门）完成，不但成本高，而且往往只是用抽样结果大致推论整体，对贫困户的锁定可能并不精确。此外，并非所有地方都有能力统计所有的贫困户信息。社会工作服务机构和社会工作者参与扶贫对象的精准识别，可有效弥补行政力量的不足。第一，社会工作者能遵循专业规范有针对性地深入贫困地区，了解贫困对象的生活环境和现状，科学地搜集各种相关信息， 做好前期调查； 第二，社会工作者会遵守职业守则为每一位贫困对象建档立卡，通过数据分析，大致梳理出贫困人口的年龄分布、年收入支出情况、致贫原因、脱贫需求和期望、医疗保障情况等；第三，社会工作者有专业能力将分析结果形成调研报告，为甄别工作提供真实可靠的参考依据，也为下一步制定扶贫政策寻找切入点；第四，社会工作者可以利用其职业在场优势，及时发现贫困对象的变化并迅速将信息传递给有关部门。

（二）通过赋权，培养自助能力

扶贫对象的积极参与， 是精准扶贫战略产生预期效果的必要前提。有些贫困地区由于文化生活匮乏、生产观念落后，造成部分扶贫对象对政府扶贫工作存在侥幸依赖心理。针对这种情况，社会工作者可运用“助人自助” 理念和“ 赋权” 工作方法加以应对。第一，充当支持者、引导者等角色，积极与扶贫对象沟通交流，向扶贫对象宣传国家扶贫政策及脱贫创业知识，提高他们对扶贫工作的认识；第二，充分尊重贫困群体的主体性，注重赋予扶贫对象决定其自身发展的权利，帮助扶贫对象表达自己的意愿，让他们做扶贫工作的行动主体和决策主体，调动其参与扶贫的积极性，让扶贫对象对扶贫工作产生认同感，使他们能够主动地参与到扶贫工作当中；第三，协助建立贫困对象的社会支持系统， 侧重提高扶贫对象的人际交往、社会支持等方面的自助能力， 增强其自我救助的潜能和融入社会的能力10 ；第四，帮助贫困对象发展自我完善和适应环境的能力，使其在离开社会工作者的帮助后也可以独立解决问题。一个成功的案例是，海邻社会工作服务中心曾在广东省韶关市新丰县梅坑镇梅南村的扶贫工作中通过运用“助人自助”理念和赋权工作方法，激发了贫困户的自主脱贫意识，培育了贫困户的脱贫能力，村民年均收入由扶贫前的4093元增加到10690元，生活水平大大提高11 。

（三）利用优势视角，激活自有资源

发现和激发扶贫对象自身的潜能， 是扶贫取得长期效果的必要条件。针对内因致贫、自身存在隐性资源且具有可开拓性的扶贫对象，社会工作者可运用“优势视角”工作方法，帮助开发贫困对象及其家庭的心理素质、能力和技能等内部资源。第一，创造发掘低保户自身资源的机会与条件，使其认识到自身存在的资源优势；第二，利用团体辅导等方法，对扶贫对象进行职业技能培训和脱贫创业知识讲授，把贫困户的积极因素激发出来，培养他们的脱贫致富和抗风险意识，帮助他们树立战胜贫困的信心和希望，提高其自主脱贫能力。对于贫困地区，社会工作者同样可以利用优势视角激发地方自有资源。比如，立足于当地优势资源，因地制宜制定扶贫计划，帮助贫困地区实现转型升级；第三，帮助打造贫困地区的文化及社会支持网络，激发贫困地区发展动力，调动扶贫对象参与扶贫工作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使贫困地区的发展更持久、更可持续、更全面。例如，社会工作介入广东省韶关市新丰县梅坑镇梅南村的扶贫工作后，通过资源整合帮助搭建社区支持网络， 组织村民成立“创业致富互助促进会”、广场舞协会、篮球协会、老年人协会等社会组织，培养村民参与社区建设意识，协力村民自助互助、创业致富，使村民生活条件不断得到改善12 。

（四）发挥职业优势，搭建资源链接平台

缺少获取必要资源的能力和途径，是扶贫对象不能脱贫的重要外在原因。社会工作者可充当服务提供者或资源链接者的角色，为扶贫对象搭建资源链接的平台，同时，对扶贫资源进行合理分配，使资源在最需要的目标群体手中得到充分利用。第一， 针对外因致贫或自身资源有限的扶贫对象，社会工作者可利用自身专业优势，为服务对象提供心理疏导，改变非理性情绪或认知，对社会工作者解决不了的心理问题，可帮助服务对象申请心理辅导机构进行转介；第二，社会工作者可为符合政策标准的贫困对象及其家庭争取各种社会福利与资源，比如五保户、低保户名额等；第三，社会工作者还可以将贫困对象的发展需要反馈给政府有关部门，呼吁建立有利于贫困家庭的各种社会政策等；第四，社会工作者还可以通过资源链接使资源的供给渠道更加广阔。在介入贫困地区时，社会工作者会在科学评估当地需求和问题的基础上针对性地进行外地资源和本地资源的链接。比如：对于适合发展种植业的贫困地区，社会工作者可为其联系农业种植方面的专家进村入户，实地教授种植技巧；对于劳动力充足、可发挥人力资源优势的地区，社会工作者可帮助吸引外地资本进驻当地，发展工业、制造业等帮助地区脱贫致富；对于风景秀丽、旅游资源丰富的贫困地区，社会工作者可帮助与当地政府链接，同时通过社会筹资方式，探讨开发旅游资源方案，并适当为其争取免税政策，促进快速发展，等等。

四、社会工作介入精准扶贫的长远意义

国家制定的精准扶贫目标是到2020年实现全面脱贫。这一宏伟目标的实现意味着2020年以后我国理论上不再有收入低于温饱型贫困线下的人口，但依然会有相当数量的脆弱人口面临着发展性贫困问题，他们虽生活在温饱贫困线之上但自身缺乏足够的“可行能力”，因而极有可能长期徘徊在贫困线上下而难以分享经济与社会进步的成果。从国际经验看，发展型贫困不仅是发展中国家也是发达国家所要长期面对的问题，过高比例的发展型贫困人口既不利于社会稳定与和谐，也会拖整个国家发展能力建设的后腿。在这个意义上，“十三五”期间的精准扶贫将是一场硬仗。相应地，社会工作介入精准扶贫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了使社会工作有能力长期介入精准扶贫工作，社会工作者及社会工作机构应当尽快介入，积极探索社会工作扶贫本土化经验，同时为细化中国式精准扶贫战略建言献策。政府也应当在当前的精准扶贫工作中尽可能地引入社会工作力量，有意识地培养一批熟悉扶贫工作的社会工作人才和有能力胜任精准扶贫的社会工作机构。

(来源：《社会治理》2017年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