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思考中成长

山爷／文

每当我们为某一难题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每当我们感觉灵光闪现，以为捕捉到正确答案而沾沾自喜的时候，被称为“上帝的选民”的犹太人的一句谚语总会掠过脑际：“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它让我们犹豫，让我们困惑，甚至不知所措。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作者，捷克小说家米兰·昆德拉在一九八五年五月获耶路撒冷文学奖时的演讲词中说“我很喜欢一句犹太谚语，'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这位小说家理解，因为人们愈思索，真理离他愈远，人与人间的思想距离就愈远。人从来就跟他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当人们从中世纪迈入现代社会的门槛，他终于看到自已的真面目：堂·吉诃德和他的仆役桑丘·潘沙始终在左思右想，他们不但未曾看透世界，连自身都无法看清。

这句话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会得到众人的赞同而成为名言呢？

上帝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而人类的知识总是有限的。在万能的上帝面前，任何人的思考都是不全面、不完整的，当然也就不可能是完全正确的。而人类，自视为万物之通灵者，所谓“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是也，仿佛从其出现在地球的那一刻起，便以其能思考的优势取得了万物之主的尊位，总是自以为是，以明智而先进自诩，却从来不愿意承认其欠缺甚至是错误的。我们一直在不断地进步，用新的发现来推翻旧的论断，用否定昨天的错误来证明今天的正确，可是到了明天，今天的聪明而正确的答案依然会被验证为错误与愚蠢。人的思考，在上帝看来，不过是无知人类的自我欣赏，因此尝试去理解上帝的意图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首先，我们要弄清一个关键问题：人类同上帝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上帝创造了人类，还是人类创造了上帝？从科学角度说，人类是从动物进化而来。人与生俱来的动物性让人类很困惑，地位很尴尬，企图摆脱，而宇宙万物很多现象又让人类充满好奇并产生探究精神，会思考的优势必然也从而诱导人类去以自身具备和希冀不断具备的丰盈优势创造了一个万能的上帝；从神学角度来看，上帝是按照自已的模样创造了人类，这“模样”，既有形体的，也有智慧的，当然也许是部分智慧的。科学也好，神学也罢，有一点似乎是可以肯定：人类的本性，即人性，是动物性和神性兼备，人类“一半是撒旦，一半是天使”。神性使人类秉持思考的武器逐步接近上帝，接近真理，而动物性却在拼命将这种可能化为乌有。

其次，犹太人原创这句名言的目的到底何在？既然人对客观外部世界的认识能力是受生理的、主客观条件限制的，个人思考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客观真理总是相对的，人类只能不断地接近“永恒真理”而永不能停住脚步，那么，人类是否就不用去劳心费神，而应明智地放弃思考了呢？恰恰相反，正是人类拥有了思考力，孜孜不倦地修正、改进、发展而力求完善思考，才造就了人类如今辉煌灿烂的文明世界。

尽管至上智者，全能上帝总是在发笑，古今中外的伟大的思想者们仍然一如既往地说着他们想说的话，做着他们想做的事，从未放弃过思考，他们享受着思维的喜悦，创造出一个个人间奇迹。

德国戏剧家、诗人布莱希特说“思考是人类最大的乐趣。”在思考中，发现许多人生的真谛，让我们顿悟，更能看到一路的“风景”。既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用心良苦，又有“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既有“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认真严谨，又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灵心慧性；既有“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追求完美，又有“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百折不挠；既有“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外惊喜，又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奇妙景象；既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放之气，又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乐观态度；既有“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执著追求，又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坚定无悔；既有“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然动容，视同万里”的专心致志，又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时空喟叹；既有“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的励志怡情，又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无私忘我。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有着纯真与快乐的思考，长大以后有着成熟与稳重的思考，老了以后有着回忆与感悟人生的思考……通过思考，我们升华思想、提升境界，身心达到和谐，这何尝不是一种乐趣。

古希腊思想家柏拉图说“思维是灵魂的自我谈话。”在思考的宇宙中，可以穿越时空，与古人交流；可以跨越际界，与他人切磋。可以谈理想人生，可以谈读书修养，可以上下几千年，纵横数万里，可以提出问题，可以自我反思，也可以以史为鉴，古为今用。思考的过程，就是不断发现的过程，不断提升的过程，自我否定的过程，自我提高的过程，自我涵养的过程。在思考的过程中，目标更加明确，道理更加明晰。

德国物理学家和量子力学的创始人普朗克说：“思考可以构成一座桥，让我们通向新知识。”思考能驱散意识中的迷茫，融化灵魂中的冰霜；思考能消除记忆中的障碍，给你不断前进的强大动力，走向新生代，跨入新世界。

孔子提倡读书要思考：“学而不思则罔”，一味读书不思考，就不能深刻理解书本的意义，一味读书不思考，就不能有效利用书本的知识，思考与学习要齐头并进，缺一不可，避免误入歧途。

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通过思考而意识到我的存在，由“思”而知“在”，让我们确证了人类知识的合法性；法国雕塑家罗丹的“思想者”让我们领会了思考者的无限魅力；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的“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让我们知道，思想形成人的伟大，换句话说，人之伟大源于他有思想；法国启蒙运动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况空前的思想解放运动，它将思考的旋风刮向全世界，开启了民智，开辟了人类思维繁盛的时代；三次工业科技革命同样是思考的产物，其所形成的新的技术能力，对人类社会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它们深刻地改变了世界，标志着人类正在由“必然王国”一步步走向“自由王国”。人类通过思考，取得了一系列惊天动地，造福万民的伟大成就。

第三，星移斗转，沧海桑田，大自然变幻无穷，神秘莫测，人类耗费几千年的时间去思考，去追索，试图去解疑释惑那些超越所能的事情，但上帝直面人类宝贵的思考总是报以一笑。他在笑什么呢？

也许上帝是在欣慰地笑。作为上帝的孩子，人类运用自己的思考和智慧彻底改变了所生存的社会，不断创造着世界文明，从亚里士多德到牛顿，从牛顿到爱因斯坦，从爱因斯坦到霍金，物质世界的奥秘渐次揭开，精神领域的玄妙逐步展现，思考在不断深入。古今中外先贤圣哲思想的光辉引导人类不断从黑暗走向光明，从野蛮走向文明。人类在上帝欣慰而鼓励的笑声中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可悲，也感觉到自已的潜质，笑声成为人类前进的动力。

也许上帝是在惋惜地笑。聪明的人类创造美好的生活环境的同时正在毫无节制地破坏着自己的生存空间，不计后果地恶化着自然环境，堕入了错误怪圈；在历史和未来的回望和展望中，人类难以挣脱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总是有意无意地做出令上帝啼笑皆非，漏洞百出的判断甚至结论。上帝为人类的近视、弱视、盲视、短视、忽视、无视、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而发笑。

也许上帝是在轻蔑地笑。时至今曰，上帝也许有些后悔：不应该把人类的大脑创造设计得那么精细。丰富的脑神经和可以不断积累记忆与经验的纵横的沟沟壑壑，让人类越来越擅长利用伪装的面具，口吐莲花的谎言，实施无道的欺骗。一些人类在过分思考中自鸣得意，聪明才智劣化为险恶算计，坑害了别人，迷失了自已。纷繁的生活搅乱了内心的宁静，物质的追求超越了灵魂所安；名利追慕而罔顾天道伦理国法；明哲保身而漠视人间正道良俗；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替代了诚实互助、淳朴纯洁；虚妄独裁，杀戮掠夺替代了崇善尚美、和平安宁。自信是“被上帝亲吻过的人”，出类拔萃，鹤立鸡群；魅力无穷，似神似圣；高高在上，执掌乾坤。他们看上去扑朔迷离，真假难辨，有时候天使的面具下裹藏着一颗撒旦的心，有时候撒旦的獠牙上升腾着天使的灵魂。他们中间有一群只允许自已耍奸弄滑，害怕别人思考置疑的另类，信奉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众一思考，他们就发慌。如帕斯卡尔所说，想表现为天使的人却往往表现为撒旦。正是这样的人类，剥夺了民众的思考权，污染了人性的纯洁，扰乱了社会的秩序，玷污了国家的法度，败坏了世道的风气，阻碍了世界的进步，在上帝眼中，他们是可笑的，为上帝所鄙夷的。

我知道，我们在这里煞有介事地思考着上帝为什么发笑这谜一般的问题时，上帝也许正在品着咖啡、叼着烟斗，嘴角挂着笑咧。这笑是什么？我们顾不上了。思考是我们的兴趣，也是我们的责任。思考是成长的原动力，成长没有终极目标，在思考中成长的人类，永远不能也不会停止思考。所以说，人们啊，还是学会思考吧！因为只有思考的时侯，才有可能听到上帝的笑声，特别是那欣慰、赞许、肯定、鼓励的笑声！发挥思维优势，挣脱时空局限，警惕错误怪圈，摒弃丛林法则，多一些神性，少一些动物性，人类就永远不会回到动物世界去，尽管有人希望他们那样。

山爷作于2016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