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标签的甲鱼
孙平把几只甲鱼领进家门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错误,甲鱼绿莹莹的外形不仅让他从心里感到恐惧,更重要的是,从决定去买,一直到把这几只甲鱼买来,他在心里就反复地打着问号:这年月,领导会喜欢这玩意吗?
买甲鱼是妻子王静的决定。起初,孙平提出的是反对意见,孙平说,都什么年代了,送礼还送这个?王静却不以为然,她先是莞尔一笑,紧接着有些嘲弄地说,孙平啊孙平,难怪你参加工作都快20年了,还在一个副主任的位置上打转转,有些东西你学早着哩。孙平听后心里很不舒服,想想自己也够窝囊的,大学本科毕业,摸打滚爬地奋斗了那么多年,才混了个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副主任是当上了,却又原地踏步起来。
孙平强忍着心中的愤懑问王静,给领导送几只破甲鱼总不成吧,还附带着送点什么?
王静眼里闪烁着狡黠的目光,前年给局长老刘送的是四条“软中华”香烟,其余的三位副局档次稍低了一点,送的是“硬中华”;去年呢,局长老刘笑纳了孙平的四瓶“贵州茅台”,三位副局各得四瓶“剑南春”。
这样吧,王静略作思索之后说,这次豁出去了,弄几个红包,送几张购物卡吧。
孙平瞬时觉得妻子王静又英明起来,这条思路倒是与时具进,符合时代潮流。但一想到给局领导送甲鱼,孙平满心的不解,总觉得别扭。
甲鱼配红包,嘿嘿,亏你想得出!
怎么啦,这就叫艺术!送礼要讲究个“创意”,一年年的老送一样东西也不寻求个变化,领导对你能有个深印象吗?再说啦,你们刘局也是50多岁的人了,喝点甲鱼汤补补好。说到这,王静噗哧一声笑了。
八只甲鱼被尼龙网分别套住,老实了许多,大的有两只,每只足足有三斤重,其余的几只每只在二斤六两左右,这是孙平在市场上转悠了小半天才淘来的,野生的,价格不贵,150块钱一斤。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孙平才意识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两只稍微大点的甲鱼是准备送给刘局的,黑灯瞎火的乍一看,大的小的也看不出个什么分寸。孙平想到购物卡上有金额,大小好分,可八只甲鱼……孙平有些茫然起来。
考虑几个方案均觉不妥后,王静干脆说,弄两块白胶布粘在甲鱼背上作个标记算了。
孙平一听,乐了,真是个馊主意!但转念一想,也不无道理,这样怎么弄都不会乱。
孙平剪了两块白色胶布,顺手在上面写下了“刘局”二字,然后找出那两只较大的甲鱼,通过扯大的网兜缝隙,把胶布实实地黏贴在了甲鱼背上。
到了刘局家门口,记得把标签撕下来,王静提醒着说。
孙平抬头看了王静一眼,一笑,算是做了回答。
夜色渐浓的时候,孙平骑上自行车带着王静出了家门。
已经是第三个年头给领导送礼了,孙平浑身还是不自在,那种做贼的感觉还是如此强烈,他拼命地蹬着自行车,唯恐路上遇到熟人。
王静每只手上拎了四只甲鱼,沉甸甸的,她紧张地坐在自行车上。甲鱼时不时地动一下,王静觉得仿佛舔舐到了自己的手掌,想起甲鱼蛇一样的脑袋,她心里发毛极了,真后悔买这些丑八怪。可是,今年已经到了打响“攻坚战”的时刻,办公室主任老张春节过后就要卸任了,一想到办公室就要腾出一把手的位置,王静和孙平不约而同壮起胆来。
孙平远远地看见二楼的刘局家亮着灯,便下了车,把车子停在了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里。
借着微弱的手机灯光,孙平找出了送给刘局的那张卡,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王静说,我去去就来,你在这等我。
王静也压着嗓门说,好,那你快点啊。
其他几个副局不都在这栋楼上吗,用不了多久,孙平一边翻找着那两只贴标签的甲鱼,一边低声地说。
夜色下,那两个白色的标签若隐若现。孙平还在翻找着。不知是尼龙网破了还是扎口开了,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甲鱼竟然破网而出,掉在了地上。王静差点惊叫了起来。
“啪啪”又是两声,紧接着又是两只。二人顿时慌作一团,但谁也不敢用手去抓。
王静猛然发现爬得最快的那只甲鱼背上贴着标签时,她再也克制不住恐慌的情绪,指着那只甲鱼失声叫了起来,刘局,刘局,那个是刘局,用脚踩住它!
二人半蹲着刚要围堵过去,身后却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王静!
回过头去,孙平一下子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惨叫了一声:亲娘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