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甲医院的临床医生辞职引发的思考

资深帅哥 保存于 2011年02月20日 23:25

北大医院吧     123.115.150.*

我的同事兼大学本科同学B告诉我他辞职了！提交辞呈大概是一周前的事情，辞职过程很顺利。虽然我早料到他会辞职，但是还是被震撼了一下！

B是我大学本科同年级的同学。在校期间，品学兼优，任学生会主席，2004年本科毕业后，以年级临床专业男生综合成绩第二名的优异表现进入附属第一医院工作。直到今年，他为这家医院服务了4年。

也是从毕业那年2004年开始，他接触了安利，兼职做。

07年初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在安利每年收入超过10万了。在医院很辛苦，每个月所有的收入加起来不到4千。

今天，他辞职了！他说：“我看过我们科室医生们的生活，就算是主任，虽然收入不错，也不是我要的生活！在医院，小医生没闲没钱，老医生有钱了，但是没有空闲，也没有时间和体力去享受。况且医疗环境这么差，辛苦的工作得不到患者的理解和领导的肯定！实在没必要继续下去，我看的很清楚！”

他是一名优秀的住院医生。他上头的一位副主任医师和我是好友（常常和我一起踢球），聊到B的时候这样评价：“悟性很高，很勤劳！……不会像某些外地医生在我们这个发达城市那样只会想到钱，虽然他很有经济头脑。手术学得也很快，在科室几个年轻医生中是最棒的！由于他加倍努力，没有耽误科室工作，加上医院待遇确实不好，我不反对他从事安利。”从B科室轮转过的一些实习生来到我科室，和我谈到B医生的时候，会说：“他很勤劳，他的上级医生都不用怎么操心。和科室同事关系处理得很好，同事们都直接称呼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对患者或实习生很好……在科室好像很受器重，似乎是科室里年轻医生中最有办事能力的一个！”都是很客观的评价！

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一个苗子会放弃医生这个职业？而且是三甲医院啊！多少人很想进来！

曾经有个帖子写的很好，大致是这样写的：“在这个医疗环境及其恶劣的年代，做医生的只有两种人——其一，最杰出和幸运的人，他们不仅身怀绝技，而且得到重用，出名较早，于是很有发展空间，乐意做医生；其二，最无能的人，他们虽然厌恶了糟糕的医疗环境，但是确实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甚至没有一点改行的勇气和信心，只好做医生。而那些不是最杰出也不是最无能的人，离开医院是最佳选择！”

事实上，我们医院除了B医生以外，急诊科的某住院医生去年辞职了，脑外科的三个主治医生据说一起辞职，护士辞职更多，我科室今年也有一位。据说后面的四位医生是外地人，在这个房价奇高的城市靠医生这点微薄的收入难以生存而辞职不难理解。而B医生是本地人，他的辞职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在此，我不想评论安利有多么好，虽然我在2004年曾经和B医生一起了解过安利，而且知道安利的制度确实相当好！我只想谈谈我们目前的医生的处境和医疗环境的实质。纯属个人观点。

（一）  从医生的学习、生活、工作压力说起

目前，中国医生至少经历了5年的本科学习，大部分三级甲等医院的医生经过8年（硕士）学习，有些是学习了11年的博士，还有超过11年的博士后。学习医学的艰辛，其他行业是没法比拟的。工作后，医生要继续学习，考试、课题、论文、晋升……永远忙不完。有些人总是拿国外医生的培训做对比，以此说明中国的医生如何如何不合格。我不屑之！事实上，医生应用于临床的技能还是要从临床工作中学习的。中国的病人多，临床工作忙，科研方面自然难以顾及；再说，非英语国家阅读文献方面花的时间比英语国家多很多，偏偏我们的自然科学不如国外发达，仅从这点分析，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只会越来越落后于英语国家，除非我们改说英语（个人观点）。现在国内很多大医院开始搞“轮训”，本科生不定科室，为期3年的轮转，待遇很差，这期间轮训医生基本上还要部分靠家里资助才能养活自己，个人认为这也不符合国情。在国外，熬过这个轮训期，医生就可以得到高收入（北美一个护士50万人民币/年，普外医生100万人民币/年，脑外医生500万/年，没有包括灰色收入），即使欠下高利贷也能还清，可是，国内即使是主治医生了又怎样，假如没有灰色收入，养活一家三口都难！

（二）  社会各界对医生的态度

1. 患者眼中的医生

中国古代中医出身于农民。“医出于农”的观点在现代虽然不再提起，但是，中国的百姓怎么也不会把医生认和科学家联系到一块，虽然很多医生的学术论文比发射神州七号的科学家们的论文数量还要多！中国的百姓心中的医生还是李时珍等形象，殊不知我们做决断讲究科学的理论指导，而不是靠经验。循证医学在国内也逐渐被医生们重视，但是还是有很多小医院医生们的临床决策的指导思想过于守旧，经验主义仍然存在；百姓们更是不了解什么是循证医学，在他们眼中医生是很神秘的，虽说医生按目前的指南讲解给他们听，在术前签字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囔囔自语“还不是你们医生说了算”，在他们心中，患者永远是弱者，知情同意只是形式！什么教科书原则、指南，他们不懂。当医生认为自己按规矩行医，即使术后除了并发症没有责任的时候，患者不会理解！

2. 政府、媒体、政策、法律和医生

大部分医疗纠纷不是医生过错引起的，但是医生或者医院还是愿意赔钱。主要是因为医生、医院不想把事情闹大以致影响医生或医院声誉！从这个方面来说，医生才是弱者，而不是患者！何况，不知哪个脑子短路的想出了个“举证倒置”，就是没有认识到医生才是大部分医疗官司中的弱者，只想到了患者不懂医学知识，患者可以请专业的律师啊！

中国媒体是最没有职业道德的一群人！他们不会像医生那样遵守自己当初的誓言，他们只为政府说话，代表政府的声音。用到医生的时候说“白衣天使”；用不到的时候，特别在患者对医生不满的时候，说“白眼狼”！不得不承认，医疗队伍中有些害群之马。但是，从职业的本质来讲，媒体夸大了不合格医生的数量！

3. 药商（包括器械商）和医生

有人讽刺说，“药商是医生的衣食父母。”此话太片面。我想这样说或许比较确切：“药商是政府找来的来安抚医生的工具。”就像老板发不出工资的时候，为了安抚工人，请工人吃顿饭，可是连饭钱都没有，于是请了有钱的、曾经得到老板帮助的朋友过来一起吃饭，顺便叫他买单。我们的政府就是这样个老板，舍不得给医生增加收入，舍不得给医生提供继续教育机会，舍不得给学术会议出资，舍不得为医院购买设备，舍不得扩建医院解决就医难的问题……把这些问题都交给药商，让药商给医生好处，让药商、器械商给医院提供赚取利润的机会，然后让医院养活自己——钱当然不是政府出的，但是政府省下了钱，就相当于赚到了钱！当患者有意见的时候，拿医生出来当挡箭牌就是了，很EASY！最高明的就是政府了！

（三）  医生、医院的尴尬处境

小结一下医生目前的状况。学历普遍很高，不仅要在临床工作称职，还要作科研（本人的关于临床医生与科研论文的倡议书，但是即使有博士学位，很少有百姓会把你和江湖郎中区别看待，偶尔还会问外科医生怎么连刮痧都不会；光明正大的收入很少，年轻医生难以养活自己，不用说家人，偶尔有点灰色收入，胆战心惊；工作量很大，不允许忙中出错，错了必定完蛋；疗效欠佳的时候也要被早就视医生为“乱收费，不负责”而且不懂医学的患者起诉，有“举证倒置”的存在以及为了名誉，医生即使没有过错，也往往屡屡甘愿败诉；偶尔有些病人会送红包表示谢意，可是真正的术后送的“谢意”很少，大部分是术前送的，只能算买卖；药商对医生“最好”，但却要医生给病人开很多的药，只能算“double-win”；政府平时不怎么管医生，患者有意见的时候会出来查“回扣”、红包，但是医生要深造、学术交流的时候，医院要购买设备的时候，医院要扩建的时候，他们又会躲起来，等到买了新仪器的时候，又会过来告诫“合理收费，你不是营利性医院”。。。。。。

这里，特别为医院的管理者们说句话，在这么变态的医疗环境中，你们活得太难了！请求你们还是多少***一些吧，从心灵上得到一些安慰！但是有另外一个请求，请你们在政府官员面前敢于陈述医生的窘境、抨击现有的医疗体制！不要老是点头哈腰，小心得了颈椎病或腰椎间盘突出！！！

（四）  医疗体制改革将给我们医生带来什么？

当政府不能给百姓好的答卷的时候，拿医生出来当挡箭牌是最好的方法。一方面，政府不会把医生逼入绝境，继续给医生一些残羹冷炙（药物回扣），另一方面，以回扣、红包等为借口，激化百姓和医生的矛盾！借此转移了矛盾。

接下来的医疗体制改革，我估计不会太成功。前些天看过一个帖子，说药物降价是医疗体制改革的关键，事实上，个人认为，这是不会成功的，即使降价，幅度也不会太大。因为：药物降价幅度太大，不利于医药公司开发新药的积极性，一些利润低的药也不会再生产，例如，新斯的明就是因为没有利润而停产；更为重要的是，没有了丰厚的利润，药商将会消失，导致学术会议、继续教育会议等原来基本由药商赞助的费用转给政府承担，导致医院药物方面的利润的减少或缺失以致医院设备购买、扩建工程等费用全部由政府承担；导致本来由药商“帮助”政府发放给医生的那部分、本该属于医生的收入重新由政府来发放（不发放医生必然无心工作，会在沉默中爆发！）总之，关于药价问题，对政府来说，维持现状最好，本该由政府投入的一大部分钱都由药商来出（这是导致药价高的最主要原因！）；真正降价了，对病人最好；对医生来说，药物降价后，不用再当政府的挡箭牌了，不过需要政府填补那块所谓的灰色收入，否则，没法生存！——这是合理要求，并不是说没有药扣没法生存，而是原来将就着将药扣看成是政府的补贴，如果没有了，离劳动价值太远了！

医疗体制改革真的能成功吗？拭目以待！

（五）  我们该如何应对医疗体制改革

医疗体制改革是迫于来自普通百姓的压力引发的。看病贵，看病难，医生服务态度差……这些现象要从深层次分析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前几年，有个高级领导居然作出这样的惊人总结：“医患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在于医务人员的服务态度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理解程度就在于此，不排除仅仅为了迎合百姓口味而作秀之嫌！总之，卫生管理系统的政客们在目前的情况下总是不敢为医生讲话的。站在政府的立场，把医生推到最前线，激化医生和患者的矛盾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我们不要期望政府为我们辩护。可是，令我们失望的是，我们的医生协会的声音哪里去了？在医疗体制改革中，谁为我们呐喊！

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只要解决了医生的问题，患者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可是，医生是个高素质群体，他们同样是人，有七情六欲，有父母、儿女，有时候也是患者，也会感叹看病贵，看病难！

（六）  我们医生需要怎样的医疗环境？（关于医疗体制改革的设想）

不管医疗体制怎么改革，我希望把医生方面的因素多考虑些进去。医生，济天下者也！唯有达者才能兼济天下！长期贫穷的医生一定做不成好医生！全世界医生先富起来是我的美好心愿！

这里，提供一些个人设想。或许这些设想早就有人想到了，只是会损害政府以及某些医院领导的利益而没有人描述出来，怕说了也是白说。可我还是想说说，就随便说说。仅供参考。

1.首要的一点，各级政府和卫生管理部门要客观分析目前的形势，不要打着为患者着想的旗号，仅仅从口头上帮助患者。不要因为患者说“服务态度不好”，就说“医患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在于医生服务态度不好”，不要听到患者说自己是弱者，就来个“举证倒置”……这些说法或政策真的给患者带来好处了吗？能长期隐瞒、欺骗百姓吗？不是的吧！“举证倒置”所导致的过度医疗问题出来了，医生比以前多开了一些明知没必要开的检查单，患者又说看病贵、看病难了，可是医生不多收集些证据能行吗？相反地，制定的政策要体现对医生的信任，丝毫不怀疑医生的道德和技术！

2.务必弄清医院的性质，增加对非营利性医院的投入，鼓励营利性医院市场化。

3.在每个城市建立至少一个公立的大型辅助检查中心（解决看病难）和药房（解决看病贵），为各个医院的患者服务。

4.按劳分配一定要坚持！临床医生在医院的奖金和工资由工作量和职称决定。加班要加薪。因为手术的误餐费明确要该病人出！患者自主选择医生，普遍提高服务单价，并形成市场竞争。例如，高级医生的挂号费100元，连续一周看不过来的时候，提升至150元；而低年资医生的30元，连续一周无病人暂时取消门诊资格1月。

5.把临床医生的晋身和论文脱离。让有愿望晋身学术职称（讲师、教授等）的医生去做论文，不需要晋身学术职称只需要晋升临床医师职称（主治、副主任、主任）的医生，晋身和论文别再挂钩，这个主意怎样？只有这样，临床医生才不会写无创新的论文，也不会为了晋升而造假论文，节省了很多无谓的科研经费和人力物力财力，也会提高中国论文的含金量；当然也让临床医生更安心地扑在临床工作。

6.杜绝一切形式的虚假医疗广告和宣传！严查造假医学论文！待发表的论文都要附上原始数据。

7.扩大中国医师协会的职能！别让一群碌碌无为的人占着位置！

8.在中小学开始普及医疗常识。不要给医生带上太高尚的光环，要强调，医生不是全能的，总是有病人要死的。

猛然想到：既然牢骚那么多，为什么自己不离开医生岗位呢？我属于最杰出和幸运的，还是最无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