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高等教育层次结构的分析和预测

作者：詹宏毅

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 2012年07期

　　中图分类号：G64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038(2012)02-0065-05

　　《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以下简称《教育规划纲要》)对高等教育提出的战略目标是：到2020年，高等教育大众化水平进一步提高，毛入学率达到40%；在学总规模3550万人；在校生3300万人，其中，研究生200万人，高等职业教育在校生(专科在校生)1480万人；提出：“适应国家和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建立动态调整机制，不断优化高等教育结构。优化学科专业、类型、层次结构，促进多学科交叉和融合。”[1]

　　本文将根据《教育规划纲要》提出的2015年和2020年的具体发展目标，分析和预测未来10年我国高等教育的层次结构及其变化，即研究生教育、普通本专科教育和成人本专科教育在高等教育总规模中的构成和变动情况。由于在学总规模涉及网络教育、函授以及自学考试等学生数量的按系数折算问题，因此，简化起见，本文仅就各层次高等教育的在校生数量进行讨论。

　　一、我国高等教育层次结构中现存的几个问题

　　1.高等教育需要进行结构调整

　　1999年扩招以来，我国高等教育在规模上有了巨大的发展，在校生总数从747.1万人增长到2009年的2826.6万人，年均增长率达到14.23%。不过，表1的数据显示，研究生和本科生的在校生所占比例略有提高，专科生的在校生所占比例有所下降，但变化幅度都很小。从层次结构来看，我国高等教育在近十几年间变化并不大。

　　

　　注：本科生包括普通高校和成人高校的本科生，专科生包括普通高校和成人高校的专科生；数据来源于各年《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

　　另一方面，进入新世纪以来，特别是2001年我国加入世贸组织以来，随着经济社会的迅速发展，对人力资源的需求也相应地快速变化。在对外贸易持续扩大，新兴产业不断涌现的背景下，整个社会的就业结构也在进行着相应的快速调整。因此，为了适应经济社会的迅速发展，我国高等教育在规模快速扩张之后亟须进行相应的结构调整。

　　2.研究生教育在高等教育中所占比例偏低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研究生教育虽然有了很大发展，但在高等教育规模大幅扩张的背景下，研究生教育的相对规模并不大，占普通高校在校生的比例依然较低，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较大差距。(详见表2)

　　

　　注：表中外国数据根据1997、1999和2000年世界教育报告[3]整理，中国数据来自《教育规划纲要》

　　随着我国经济的迅速发展，产业结构的不断升级，劳动力市场对较高层次人才的需求将进一步提升，我国的研究生规模还有相当大的发展空间，而研究生数量的扩大应主要集中在硕士研究生，特别是专业学位的硕士研究生。

　　3.研究生教育中硕博比偏低

　　我国博士研究生教育的发展速度要快于硕士研究生教育。1982-1991年间，博士生招生数量和在校生数量的增长速度均高于硕士生；1992年至1999年间，在校博士生数量的年均增长率达20.6%，也同样高于在校硕士生的12.3%。[4]

　　就目前我国授予硕士数量来看，2009年我国授予硕士数量为439,253，大致与美国1998-1999年的水平相当，当时美国硕士授予数量为439,986，略高于我国。然而从博士数量来看，2009年我国授予博士49,278人，已经超过美国2003-2004年48,378的水平，其发展速度高于硕士，同样也快于美国博士的增长速度。[5]1996年我国授予博士数量相当于美国上世纪40年代末水平，到2009年我国博士授予数量则接近美国2004年水平，可以说我国用短短13年的时间走完了美国50多年的博士发展历程。

　　虽然自1998年扩招以来硕士增长非常迅速，但是，近年来我国硕博比仍然较低，2010年为9.03∶1[6]，1998年还曾经出现4.91∶1，而美国近年来则基本保持在10∶1-11∶1左右。因此，比较而言，我国每年研究生学位授予的硕博比相对偏低，其政策含义就是硕士研究生教育应当适度快速发展，而博士研究生教育则应保持低速稳定增长。

　　4.职业技术教育在高等教育中的比重过低

　　我国的高等职业教育历史较为复杂，自恢复高考以来，高等专科教育(高专)与高等职业教育(高职)长期并存，这两类院校在课程设置和培养目标上具有较大差异。近几年，在高考招生中取消了高专与高职的区别，统称为高职，然而，这两类院校在实际的培养过程中仍然存在较大差异，因此，本文将接受高等职业技术教育的学生限制在狭义的范围，即仅指职业技术学院的专科生，而不包括综合类院校和其他专业类院校中的专科生。

　　我国的职业技术学院起步于20世纪80年代初，从90年代末开始规模迅速扩大。(详见表3)从1987年到2009年，20余年间，我国职业技术学院的在校生规模从77,531人迅速上升为6,314,723人，年均增长率为22.14%；如果从扩招开始的1999年234,244人算起，到2009年，年均增长率为39.02%。从毕业生数来看，1987年为22,344人，2009年增加到1,697,795人，年均增长率为21.76%。从招生数来看，1987年为28,148人，2009年增加到2,134,181人，年均增长率为21.74%。

　　从我国职业技术教育占高等教育的比例来看，2009年职业技术学院在校生占普通本专科在校生的比例为29.44%，如果加上成人本专科在校生，这一比例仅为23.51%。考察发达国家的情况，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德国的高等职业技术教育经过近30年的发展，到本世纪初这类学校数已达170余所，在校生数约占半壁江山。2005年，美国两年制社区学院的在校生占所有本专科生的比例为37.1%，而1963年仅为17.8%。[8]综合来看，我国作为世界制造业大国，职业技术教育是高等教育的主要任务之一，因此，从中长期发展目标来看，职业技术学院在校生占本专科在校生的比例应当大幅提高，争取在2020年达到40%左右。

　　二、高等教育发展目标及层次结构调整方向

　　根据《教育规划纲要》确定的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主要目标(见表4)，到2015年，高等教育在校生为3080万人，其中，研究生170万人，在高等教育在校生中的比例提高到5.52%；职业技术学院及其他院校的专科生(统称为“高等职业教育在校生”)1390万人，占整个在校生的比例为45.13%，略有下降。到2020年，高等教育在校生达到3300万人，其中，研究生200万人，所占比例进一步提高到6.06%；专科在校生1480万人，所占比例降为44.85%。

　　

　　

　　注：本科生包括普通高校和成人高校的本科生，专科生包括普通高校和成人高校的专科生。2009年数据来自《中国教育统计年鉴》(2009)[9]，2015和2020年数据根据《教育规划纲要》计算而得

　　深入分析《教育规划纲要》提出的这些数据指标，我们可以探寻其背后所隐含的高等教育层次结构调整方向，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今后一个时期我国高等教育的规模应当稳步发展。一方面，我国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比重低于与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相应的国际平均水平，高等教育还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2009年，我国主要劳动年龄人口中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仅为9.9%，远低于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甚至低于部分发展中国家的水平。因此，我国高等教育承担的人力资源开发任务仍然相当繁重。另一方面，过去十几年我国普通高校数量增长相对缓慢，也就是说，高等教育规模的扩张主要依赖于校均规模的扩大，但校均规模的扩大也受到多种因素的制约；此外，随着我国适龄人口数量的下降，高等教育的入学需求将相对减少，因此，今后一个时期我国高等教育的规模不宜过快发展，并且，规模的扩大应当主要依赖于普通高校数量的增加。

　　第二，提高研究生教育规模比重应着力于硕士研究生。当前，我国存在着一些制约博士学位授予数量增长的因素。首先，我国博士生教育的生师比相对较高。虽然近年来我国博士生导师的数量增长较快，从1996年的3478人增长到2006年的17800人，增长了5.1倍，但即使如此博士生导师的增长速度仍不及博士研究生，从而导致我国博士生导师与当年获得博士学位人数的生师比从1.6增长到2.0，部分专业达到3.0左右，即一个导师每年带1.5-3个博士。其次，博士的就业领域通常以研究和教学为主，从美国博士就业去向看，70%以上的博士都从事科研和教学，我国博士毕业后的就业领域在1996年时77.7%的人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然而该比例不断下降，到2006年仅为46%。[10]该比例的下降说明更多博士进入其他领域就业，这与博士培养初衷有所偏离，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我国博士增长速度过快。

　　因此，现阶段博士研究生教育不宜再过快增长，而应保持低速增长，以稳定现有规模为主，重点是提高培养质量。也就是说，加快研究生教育的发展，提高研究生教育规模所占比例的重点应放在硕士研究生教育方面，特别是要扩大专业硕士的培养规模。

　　第三，通过制度创新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通过考察发达国家的情况，可以发现，大多数国家在高等教育实现大众化之后都对高等教育结构进行了重大调整，共同的特点都是大力发展高等职业教育以及多种形式的继续教育和远程教育，形成多样化的高等教育体系。也就是说，高等教育普及化的重点放在高等职业技术教育上。近年来，我国把高职和高专教育统称为高等职业教育也反映了这一思路，即把专科层次的高等教育重点放在职业技术教育上。

　　目前，我国的职业技术教育还较为薄弱，难以满足经济社会发展的需求。一方面，高级技工和熟练工人紧缺；而另一方面，许多专科毕业生却难以就业。这一供需矛盾说明我国的职业技术教育急需改革创新，近年来，不少有识之士提出过一些很好的改革方案，比如，将高职院校的高考分开单独进行，还有在高职院校和普通本科院校之间建立“立交桥”等。这些改革举措都非常有利于职业技术教育的发展，应当大力推进并在实践中不断完善。

　　三、我国各层次高等教育发展速度的预测

　　《教育规划纲要》提出的高等教育发展目标明确了总体规模以及研究生、本科生和专科生的在校生规模，不过，对于博士生、硕士生、普通本专科生和成人本专科生的在校生规模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目标。因此，在对我国各层次高等教育的发展速度进行预测之前，还需要将《教育规划纲要》目标与一些现实因素结合起来作进一步的细化分析。

　　这里的分析包括以下两个方面，首先是要确定博士和硕士在校生之间的比例。2009年，这一比例为4.71，表5中的博士和硕士在校生数据是假定这个比例为1∶5.0，再根据《教育规划纲要》的发展目标计算而得的2015年和2020年数据。其次要确定本专科在校生如何在普通高校和成人高校之间分配。这需要从两个层面进行讨论，一是成人本专科在校生的总规模。2009年，成人本专科在校生数量比上年减少1.3%，按照这个下降速度，到2015年，成人本专科在校生约为500万人；2015年至2020年，由于适龄人口减少以及成人高校改制等因素的影响，预计年平均降幅将扩大到2%左右，即到2020年，成人本专科在校生约为450万人。二是成人高校中本科在校生与专科在校生之间的比例。2009年，成人本科在校生数量比上年减少4.1%，按照这个下降速度，到2015年，成人本科在校生约为175万人；2015年至2020年，由于成人高校改制大多为本科层次的院校，预计成人本科在校生的降幅会进一步扩大，到2020年，希望成人本科在校生降至100万人。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列出2009年至2015年和2015年至2020年我国各层次高等教育在校生数量和年均增长率的预测数据(详见表5)。

　　从预测结果来看，要实现《教育规划纲要》提出的2015年和2020年发展目标所需要的年均增长率并不高，远低于最近几年的实际增长率。深入分析这些预测数据，可以发现，未来十年我国高等教育发展将会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第一，高等教育总体规模的发展目标较易实现，层次结构调整有难度。《教育规划纲要》就高等教育在校生总规模、研究生规模和高等职业教育(即专科生)规模设定了目标，从表5可以看到，要达到这些目标所需的增长率都较低，因而实现起来难度并不大。不过，如果按照前面所分析的那样对高等教育的层次结构进行调整，那么还存在不少困难，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博士在校生规模的增长较难控制，这将影响硕博比的提高；二是职业技术教育规模的扩大存在许多制约因素，一些原来的高等专科院校在改变办学方向以及转变培养方式上还有不少障碍。

　　

　　第二，政府的高等教育政策重点在于提高质量，调控不同层次的发展速度。正如前面所分析的，今后一个时期，我国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式是要从扩大规模转变到提高质量上来，而调整高等教育的层次结构也是提高质量的重要内涵。分析表中的数据，政府在调控不同层次高等教育发展速度时，需要着重关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在研究生教育层次要重点控制博士在校生的增长速度；二是在成人教育层次要大幅压缩本科在校生的规模，而专科在校生规模可以保持适度增长。

　　第三，高等教育的实际发展状况与《教育规划纲要》目标之间会呈现一定差异。这里的差异主要反映在两个方面：一是研究生的在校生规模，特别是硕士在校生规模可能会大幅超过目标数值；二是本专科在校生规模2015年可能会较大幅度超过目标值，但到2020年可能会趋近目标值，也就是说，本专科在校生的年增长率在2015年之前会比较高，但2015年之后则很可能逐步降低，甚至不排除有的年份出现负增长的可能。

作者介绍：詹宏毅(1972-)，男，浙江松阳人，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教育经济学和高等教育财政研究，北京 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