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卒姆托访谈

2013年英国皇家建协王室金奖得主彼得·卒姆托访谈（译）

　　《Architects’ Journal》专访：在瑞士建筑师彼得?卒姆托发表王室金奖获奖演说的当晚，詹姆斯?帕里斯特对卒姆托进行了采访。

　　本周彼得?卒姆托荣膺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的最高荣誉–王室金奖，69岁的他此前已经获得过很多重要的奖项，包括日本皇室世界文化奖（Praemium Imperiale），托马斯?杰斐逊基金会（Thomas Jefferson Foundation）建筑奖。

　　帕里斯特：大量的细部使得你的作品显得那样醇厚(rich)，那好似源于对日常生活的细致观察。你会认为如果当建筑师试着再放松一些或是再活泼(play)一点，那么他们的作品会更出色吗？

　　卒姆托：我很清楚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你的描述却让人们对我的工作方式留下了一种错误的印象。我试图创造一种情感空间，去传达对意图和场所的正确体验。所以我极力地去深入了解建筑的功用，并从中发现哪些可以是美好的和怡然的。想要达到那种状态有时是挺困难的。如果我能确切知道我错失了什么，或者说我还没有完全到达那种理想的状态，那我必须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我也必须要告诉我的业主：“请再耐心地等待一个月，两个月，或者一年。如果你现在有耐心，那你终将会有收获”。但这有时确实不是那么容易。为了判断我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时我不得不让自己活泼，也让自己沉静，让自己更开放，也让自己更感性，因为就像我们都知道的那样，那些恰恰是建筑如何被感知(perceived)的过程，而非仅仅是停留在抽象中。我想邀请大家以一种下意识的、感性的方式去和我的建筑共处，仅此而已。我并不愿意去教化(lecture)他们。然而，的确需要一番努力才能达到这样的状态。

　　帕里斯特：你总是反复地去推敲细部中的那些感性成分(sensibility)，一根扶手到底该是多细？它到底会给人以怎样的感觉？这似乎与像许多英国建筑师终日从事实践的工作方式不太一样，对吗？

　　卒姆托：我只是按照我自己想要的方式去定义我的工作。我觉得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你可以说“这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这是我想要的工作方式”，然后去做就好了。

　　帕里斯特：你曾经提到过“慢建筑(slow architecture)”，但那似乎跟现代生活与商业活动中那种“少花钱多办事”的需求相违背。你是怎样说服你的业主，让他们觉得花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去创造出某些有价值的东西是值得的？

　　卒姆托：依靠品质。曾经有一次当我们面临困境时，有位业主这样说过：“完成这座建筑，就是你最好的解释。”，我必须坚持到底。现在我已经有不

少的建成项目，这也使得业主们更加容易相信我。可是在20年前，想要让业主信任我，比现在要困难多了。

　　帕里斯特：你会惹恼他们？

　　卒姆托：是的！

　　帕里斯特：在英国，有这样一帮所谓的建筑师，他们个个都是自大狂，大手大脚地花钱，却从不关心到底什么才是人们真正喜欢的。你是否也意识到这一点，或者你觉得这与你毫不相干？

　　卒姆托：就我们的社会而言，那当然是十分有关的。我认为那也正是这个奖项的意义所在。不过，仍然会有很多人始终坚信建筑是一门艺术，而非赚钱的机器。的确，是有很多建筑师执迷于创造炫目的形式，但是那又怎样？建筑师如果不去体察人的需求，那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有人这样跟我说，“你设计的那个温泉浴场或是那个艺术博物馆看上起真是漂亮极了，可是不怎么好用”，我会觉得那对我是极大的伤害。因此，建筑教育应当始终专注于“使用(use)”，就是这个广义的词汇，不是功能（funciton），是使用(use)。我始终认为这是非常崇高的，去思考一座建筑应当如何被使用就是一件崇高的事情，因为那关乎人们的生活将如何上演，也关乎人们将如何去相爱。

　　帕里斯特：你会回访自己设计的建筑，去看看他们到底是如何在被使用的吗？

　　卒姆托：我没有必要那么做，我很清楚他们的状态，我能够很直接地感受到。

　　帕里斯特：在英国，我们正面临住宅紧缺的问题，你对那些正在从事住宅项目设计的建筑是有什么建议吗？

　　卒姆托：我很喜欢做住宅设计，不过从来没有机会。我目前正在努力地说服一些人—一家瑞士的大型保险公司—（我应该）去为他们工作。我对他们讲，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十分愿意去为他们做点什么。不是那种高端的项目，就是为普通百姓做经济适用房(affordable housing)。此外，我在荷兰莱顿(Leiden)也将会有类似的项目。

　　帕里斯特：人们都愿意为你工作吗？

　　卒姆托：当他们和我一起工作时，他们通常还是很愉快的。我曾经问过一个来自荷兰的年轻女孩，问她是否喜欢在我这里做实习，她告诉我说，“非常喜欢！现在我又开始重新相信建筑了，相信建筑仍然存在着。”

　　帕里斯特：她那么说是相对于建筑院校而言？

　　卒姆托：我之前有过这样的经验，当人们去建筑院校里学习建筑时，他们学到的是各式各样的理论，助手们往往都比教授们要聪明，到处都是那些喋喋不休的话痨(talking heads)。而在这一切跟真实的事物之间是有一条鸿沟的，那条鸿沟就是建筑(building)。如果建筑教育不关注建造(constructing)的话，它

将与建筑工业(building industry)无异。

　　帕里斯特：那你对那些现在刚起步的“未来建筑师们”有何建议呢？

　　卒姆托：慎重地选择学校，慎重地选择教授。要选择那些能把建筑当做一个整体去传授的院校，之所以是一个整体，因为它不仅仅是理论，更是一种生活的方式。一定不能让你的建筑观跟那些活生生的建筑之间存有任何形式的鸿沟。

　　帕里斯特：你所谓的“鸿沟”指的是什么？

　　卒姆托：无论是在理论上思想上还是观念上，如今的建筑院校（的教学）都太强调 “抽象”。有时真的是太过抽象了，以至于跟我们的现实生活毫不相关。我记得我曾经在哈佛教过一个学期的设计，我们让学生们去设计一个“无形”的住宅。他们可以随意选择一块他们自己熟知的场地作为基地，而设计任务是让学生们运用除了绘图之外的任意方式去表现这个住宅。那个设计课程的效果非常好。伦佐?皮亚诺，他当时也在隔壁教课，有次他到我们教室来说，“哇！你们真是与美同在啊”。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所言极是。我们当时正在呈现的是与12位学生各自的生活履历息息相关的情感空间。我给学生们讲：“你们不要给我任何的诸如‘因为这个或者由于那个’之类的抽象言辞。只有当你开始讲述你自己的感受时，你才有足够的说服力。”这是一种伟大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