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梦工厂

作者：徐红

电影新作 2006年03期

　　待价而估的梦工厂

　　最近关于好莱坞的所有新闻中，正在进行中的NBC环球公司（NBC Universal）对梦工厂SKG电影公司（Dream Works SKG）的收购事件也许是最出人意料的。梦工厂——这个曾经是好莱坞娱乐工业中最新锐、最耀眼的名字，苦心经营了11年之后就被押上货架待价而估，让好莱坞工业界一贯以来的对“梦工厂经营模式”的鼓吹与追捧之声戛然而止。本次收购仅局限于梦工厂电影公司的真人影视部门，2004年拆分上市的梦工厂动画公司不在此次的收购范围之内。NBC 环球电影公司——通用电气公司（GE）的经营传媒和娱乐业务的下属公司，已经就梦工厂公司的固定资产价值、即将发行的影片的预期利润、现有的电视片库和60部电影片库的价值展开了深入的磋商，据估计，最终的成交价格约在10亿美元左右。

　　对环球电影公司来说，收购梦工厂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环球公司总裁朗·梅耶一直和梦工厂的发起人之一大卫·格芬关系亲密，他们从小就是至交，几乎每天都有电话联系，都在马利布海滩拥有别墅。自从梦工厂创立以来，这两家电影公司一直在业务上有合作关系，环球电影公司通过其下属的联合国际影片公司负责梦工厂电影在海外影院的发行，同时负责梦工厂的影片DVD在全球范围的发行。目前两方谈判顺利，双方已达成“独家谈判”的共识，不会再有第三方加入竞标行列，如此看来，NBC环球公司把梦工厂揽入怀中指日可待。

　　电影制作业绩出色

　　1994年梦工厂电影公司成立之初可谓野心勃勃、前程远大，它由当时美国娱乐工业中几位最具影响力的重量级人物共同发起成立：斯蒂芬·斯皮尔伯格，凭借执导《大白鲨》、《E.T.外星人》等片而在全美家喻户晓，被誉为好莱坞最具商业潜力的电影导演；大卫·格芬，美国唱片工业巨头，凭成功包装和推销Cher、Aerosmith和Nirvana等流行乐坛歌手而聚财44亿美金；杰弗里·卡森伯格，著名的动画电影大师，拥有2.5亿美元资产的前迪斯尼公司总裁；外加匿名股东——身价210亿美金、世界富豪榜排名第七的微软公司合伙人保罗·艾伦，他向梦工厂公司投资了6亿美元。 “三强组合”的梦工厂的成立之初的定位就不是为制片公司林立的好莱坞再增加一个通常版本的电影制片厂，而是建立一个横跨影视、动画、音乐、电脑游戏及互联网等领域的娱乐传媒帝国。另外，梦工厂还打算在洛杉矶LAX机场南侧的一块空旷的沼泽地带建立一座巨型的高科技影城。

　　总的说来，梦工厂在电影制作方面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在动画片制作领域，杰弗里·卡森伯格吸取了他原来在迪斯尼的成功经验，把英国的动画天才尼克·帕克招至旗下，制作了处女作《小鸡快跑》。这部投资4200万美元的动画制作取得了2亿美元的票房佳绩。紧随其后的《怪物史瑞克》取得了6倍于投资成本（6000万美元）的成功票房。《怪物史瑞克2》更是一颗摇钱树，耗资7500万美元，在全世界获得了9.16亿美元的惊人票房。今年夏季档的动画片《马达加斯加》也获得了4.25亿美元的票房收入。

　　真人表演的电影制作也取得了可观的利润。斯皮尔伯格自己执导的《拯救大兵瑞恩》耗资7000万美元获得了4.79亿美元的票房，《少数派报告》取得了3.53亿美元的票房，《逍遥法外》取得了3.42亿美元的票房，而今年夏天的《世界之战》也取得了两倍于原始投资（1.28亿美元）的票房收入。梦工厂的其他制作也是业绩斐然。最早的要数英国人山姆·门德斯导演的荣获5项大奖的《美国美人》， 该片投资仅区区1500万美元，电影票房狂收2亿美元，外加2.11亿美元的加录像带和DVD租赁收入。投资1.03亿美元的雷德利·斯科特的《角斗士》取得了1.88亿美元的国内票房和2.58亿美元的国际票房。梦工厂公司后来在家庭喜剧片的制作方面也掘得了金矿，如《非常女婿》及其续集《非常女婿2》，取得了4倍于投资成本的票房收入。

　　互联网、电脑游戏、音乐、电视的失败

　　如果故事按照上文的格调继续描述下去，梦工厂绝不会沦落到今天零卖整售的地步，相反，它应该离传媒帝国的梦想最多只差半步之遥了。那么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呢？既然梦工厂的电影赚了那么多的钱，那么其创立者为什么不坚持他们成功的步伐而继续走下去呢？问题的答案并非如此简单。首先，如果说梦工厂成立早期在电影制作方面取得了不错的业绩，那么公司在其他项目上的投资就不是同样幸运的了。

　　首先是高科技影城计划的搁浅，在同环境保护主义者和鸟禽学家们抗争了整整5年之后，1999年梦工厂关于在洛杉矶搭建高科技影城的计划宣告失败。斯皮尔伯格和同伙们不得不撤退到他们的临时居所——建在环球电影公司摄影场角落上的一座仿制庄园，这儿是斯皮尔伯格年轻时代受雇于环球电影公司而得到的一处馈赠，他为环球公司制作了《大白鲨》、《夺宝奇兵》、《E.T.外星人》和《侏罗纪公园》等影片赚取了大把的票房。公司成立后不久，其互联网业务就随着网络泡沫的破灭而宣告失败，紧随其后公司在电脑游戏项目上的投资也遭受挫败。在相继和Nelly Furtado、George Michael、Papa Roach等歌手合作签约后，加盟梦工厂后的大卫·格芬在音乐事业上无法复制其在“格芬唱片”时代的成功和辉煌，他不得不于2003年11月把梦工厂的唱片部门抛售给了环球公司。梦工厂的电视事业也同样是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起初梦工厂在斯皮尔伯格的亲自监督下为HBO有线频道摄制了《兄弟连》等质量上乘的电视连续剧，但后来生产的平庸的电视片让梦工厂同样沦为二三流的电视片作坊。最近，梦工厂公司还为电视节目拳击现场秀《角逐者》的原创权问题，与鲁勃特·默多克控股的福克斯电视网发生了法律纠纷。

　　关键的原因来自内部

　　如果观看过梦工厂公司制作的那个略嫌悠长的动画厂标——一个垂钓的小男孩栖息在新月的月牙上，钓竿和钓丝穿破云层落在了水面上，你会觉得斯皮尔伯格创立梦工厂的初衷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而是怀揣着更大的梦想，这个梦想来自斯皮尔伯格极富自恋色彩的童年记忆的最深处。与一般的电影公司老板不同，斯皮尔伯格更像一个理想主义者或完美主义者，计较实际绩效的同时同样看重过程，他的工作方式不是一切以结果为准绳。

　　斯皮尔伯格位于洛杉矶美墨大厦的一处私人套房被梦工厂的工作人员戏谑地称为老板办公室，公司的大大小小的许多指令就是从这里发出，这让外人觉得斯皮尔伯格像一个自我为中心的独裁沙皇，他是在指挥一个制作电影的私人作坊而不是在管理一个讲究实际的商业公司。他总喜欢从个人的志趣出发对公司的所有的重大事务做出重要的决定，由于他平时日常事务的繁忙造成了许多无休无止的耽搁。有些电影制片人耐不住性子等待就不得不把他们的作品改投向其他制片公司。一位传统意义上的电影公司的老板往往会为各种各样题材类型的影片开绿灯，相反，据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描述，老板斯皮尔伯格只会给具备了“斯皮尔伯格个性气质”的影片放行，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宁愿自己去制作那些电影。除非影片被打上了“斯蒂芬·斯皮尔伯格导演”的标签，不然它就会被排挤到二线漫长等待。斯皮尔伯格事无巨细的“微观管理”激怒了梦工厂公司的其他的高级管理人员，他们不能把自己选择的影片投诸制作。大量资深的制片人员的生产能力被大大弱化了。另外，梦工厂平均每年6部左右的、 缺乏多样性和新奇感的影片产量根本不能满足一般电影院线的需求，所以大部分电影院线更喜欢与年产量达几十部的、片源类型丰富的制片公司合作。对于一个像梦工厂这样的低产量的小电影公司来说，475名员工的薪酬支付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出售是无奈的选择

　　随着梦工厂整体经营的流年不利，起初的合伙人们之间的内部关系也变得紧张起来，当年大家的创业豪情逐渐被强烈的套现欲望所代替。创业之初三位合伙人为了赋予梦工厂一个飞翔的起点，都放弃了薪酬和红利，如今11年过去了大家都变得实际起来，决定把公司的部分资产出售套现。当初的匿名合伙人保罗·艾伦更是想毫不耽搁地抽身逃离，他多次询问斯皮尔伯格何时才能看见他当初投资的6亿美元的回报。2004年趁着《怪物史瑞克》红透半边天的当儿，梦工厂将自己的动画部门拆分上市，圈钱8.12亿美金。后来梦工厂动画公司第二次公开发行5亿美元股票没有成功，华尔街的管理层指责公司夸大了《怪物史瑞克2》DVD发行的盈利潜力。事实证明《怪物史瑞克2》DVD发行是一场灾难，尽管成群的人们愿意掏钱到电影院去观看这部电影，但很少有人去购买一张“史瑞克”的碟片。结果几百万张DVD碟片积压在梦工厂的仓库里卖不出去，增发股票的计划也宣告破产。

　　靠低成本的唱片灌制起家的大卫·格芬一直对高成本的、高风险的电影制作保持谨慎。这位音乐大亨向来不太看好电影业，早在一年之前他就和老朋友、环球电影公司的总裁朗·梅耶接触商量出售梦工厂真人电影部门的事宜。另外，今年夏季梦工厂的重头戏《神秘岛》的票房惨败给梦工厂的出售案添写了关键性的一笔。这部耗资1.3亿美元的影片，在上映的首个周末仅获得1200多万美元的票房。据业内人士估计，《神秘岛》将使梦工厂和华纳兄弟公司分别亏损5000万美元。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斯皮尔伯格本人似乎也接受了放弃梦工厂的念头。毕竟他已经拥有了27亿美元的财富不再需要为了钱而绞尽脑汁。不计算他的导演报酬——执导《侏罗纪公园》和《侏罗纪公园3》分别得到了2.5亿美元和7200万美元的酬金，斯皮尔伯格还拥有环球公司的侏罗纪主题公园2％的门票收入。 就像一个人衣食无忧之余追求的精神癖好一样，可以轻松地说喜欢也可以轻松地说放弃，斯皮尔伯格是一个天才的导演，但不是一个商业强人，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梦工厂另嫁他人的点点遗憾。也许担任电影厂老板比做一个电影导演更富挑战性和刺激感，但梦工厂摸爬滚打的11年现实历史改变了斯皮尔伯格的初衷和想法，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米高梅时代欧文·撒尔伯格那样的人物，在资本扩张全面提速、大企业收购和兼并浪潮风起云涌的今天，建立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特征的电影王国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果斯皮尔伯格和环球公司之间的交易棒槌一声敲定，那么梦工厂——这个曾经耀眼的名字——将成为历史的记忆，斯皮尔伯格渴望成为传媒和娱乐业巨头的梦想也将彻底宣告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