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艺术-上海城市文化的今天和明天"

“公共艺术—上海城市文化的今天和明天”

《公共艺术与城市文化学术论坛》专家视点

周长江：

20世纪后期的艺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绕回的迹象，从世纪初摆脱道德说教的理性主义，崇尚生命意志，进入纷繁独创的形式语言结构，形成现代主义精英文化。随着艺术资源的扩大，艺术本体论、技艺性的清高开始淡出精神贵族宫殿，艺术涉足迅速变化的生活而投入公共生活形态之中，反省并影响现实生活，这就是当代艺术的后现代主义思想基础：消除既存界限和差异，开始社会道德反省。艺术的物质呈现乃是关于当代公众极其生存状态的反映，公共艺术的提出正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产生了，它涉及的艺术形式十分广阔：诸如城市公共设施、雕塑、建筑、园林景观、摄影、招贴、广告等等。这些存在于城市空间中各个领域与公共权益有关，与城市文化有关，与社会文明进程有关。因此，当人类的生活随着工业化的发展越来越都市化，造成了一个人与自然脱离和人的许多基本功能的脱离，城市人成为人造环境中物理因素时，

这种生命异化的现象首先在敏感的艺术中反映出来，公共艺术的观念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

在我国的现代化迅速发展之时，大规模的城市化建设随之而来。“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是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的主题，自申办世博以来，上海市政府和社会各级机构为把上海建设成一个真正现代化的国际大都市，树立良好的形象，在经济发展的同时，尤其注重城市文明和现代文化建设。目前上海市全方位的城市雕塑总体规划正在设计中，为能让公共艺术的发展与城市文化、城市精神更加“同质”，必须从更高的人文学术层面探讨公共艺术与城市文化的关系。由华东师范大学主办、艺术教育系和中国现代思想研究所承办的“公共艺术与城市文化学术论坛”邀请国内众多艺术理论家、批评家、社会学家、人文学者、环境

历史研究者、园林艺术设计家等社会各方人士，共同探讨公共艺术本体与社会的关系。

相信该论坛将为上海市政府决策提供一个规划、建设城市公共艺术文化的参照。并留下我们这个时代

学者、专家的意见和观点，无论是对公共艺术自身的发展，还是让全体社会认识文化与生活的关系、艺术

与人文精神的价值，都将意义深远。

许江：

今日中国之城，无外两种形态。一种是老城，这类老城区在上世纪80、90年代以前就已成形，均有百年甚至千年的建城历史。在日新月异的今天，这种纯粹的老城区日见鲜少。老城区的建筑危旧，交通拥塞，给排水公共系统缺损，人口过度密集等等，使得老城区改造迫在眉睫。老城区又多为老街井坊，居繁市闹口，人群密集，蕴含无数商机，所以老城区的改造幅度都很大，大多在短短十年中换了新貌，那风景旧曾谙的往日表情渐渐失落。这种表情正是觉悟了的今日市民和建筑规划各界所倾力加以寻护的。老城区最重要的变化在于老居民的迁出，街区的城市中心化和商业化。在这样的时候，老城区的历史的公共记忆显得尤为重要。这种公共记忆往往并不在于添加了什么，而在于你保存了什么。那一座老寓，一段残墙，一眼古井，一弄小巷，都变得珍贵，甚至一片石，一块砖，一棵树，一个不经意的弯角，都记载着多少岁月的记忆。所有这些，都应归入公共空间的关注的视野之中。因为，在它们身上存留着这座城、这个区的今人熟悉的历史表情，牵挂着人们与土地及不可见历史的氤氲淳化、相熟相亲的家园感觉。在它们身上记

寓着都市人集体的、公共的乡愁。

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城市都属新的城区。这里所讲的另一种城市形态的新城区，所指是90年代以来重建和新建的区域。这种区域的居民四方而来，城区建造结构依某种标准而趋向同化。在这些区域的公共空间中，塑造区域新聚人群的公共记忆，显出某种新街区的形象特征，当是公共空间艺术品创造的基本的出发点。今日上海与许多都市营造之复杂，正在于新区与老区相楔，互相交错在一起，不同历史断代的建筑，成了城市可见的断代轮廓线，成了城市的外观皮层，此起而彼伏。在这样的街区建造公共艺术，尤

应重视具体的环境因素和整体层次的打造。

陈燮君：

作为城市文化的名片，上海公共艺术已同城市文化融为一体。2010世博会的召开将把世界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上海。展现在世界面前的上海必将加速发展，成为一个充满活力的、现代化的、具有文化内涵的城市。经济需要文化、艺术来注入新的活力与创造新的环境。公共艺术以及城市雕塑也成为政府与公众

在上海城市发展中的共同要求。

在大力推进上海“公共艺术与城市雕塑发展”的进程中，理应彰显上海这座城市在全球发展的背景中，自身的文化特质、文化情趣、文化追求以及流变的文脉轨迹。从而在“精、气、神”上辐射上海这座城市强

烈的时代精神。在形态、神态、心态上体现“追求卓越”的精绝意识和“海纳百川”包容万千的气度。

在这里我想强调的是：“以人为本”作为当代公共艺术和城市雕塑发展中的核心理念，是我们推进文化事业的根本。人作为公共艺术与城市雕塑的创作者与分享者，始终应该处在主导地位，人应该成为城市艺术的中心。通过公共艺术和城市雕塑的载体，成为历史文明的见证，成为一代又一代文化和文明追求的目

标。

邵大箴：

有一种现象颇值得我们重视，那就是有人以为，只要有雕塑品陈列，就表明有了艺术和有了文化。结果在一些城市的公共场合出现了不少貌似雕塑而实际上离雕塑艺术甚远的东西。其中最普遍的是欧洲古典雕塑模仿品的大量出现。暂且不说这些模仿品制作水平极端低劣，歪曲了原作的样貌和精神，就是复制得惟妙惟肖，把它们陈列在我们当代的城市环境里也是不伦不类，因为它们离我们时代太远，和我们的文化环境极不协调。用“附属风雅”来形容我们一些人的心态并不过分。有人问，欧洲一些城市的公共场所不是也安放一些古典雕塑复制品吗？是的, 确实有，那或者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文化遗迹，或者是根据特定环境（如公园、宾舘、餐厅）的需要，选用一些水平较高的复制品。他们在现代城市的公共环境里一般置放现

代人做的有现代气息的艺术品。

从这里伸引出至少两个需要硏究的问题，那就是我们做文化、做雕塑，首先应该有自己的文化立场和文化态度，不要盲目地跟着人家走。其次，我们的领导部门和决策人，不要为显示自己有文化修养而一意孤行，而要虚心听取专门家的意见。凭自己对艺术问题的一知半解去发号施令，肯定会做出反文化、反雕

塑的事来。试想，那些在美学上丑陋的模仿品给社会大众所造成的艺术污染会影响几代人。

孙振华：

公共艺术不等于城市雕塑和景观艺术，公共艺术的核心是艺术的公共性。公共性的前提是对个人的尊重，同时公共性意味着交往、沟通，强调共同的社会秩序和个人的社会责任。在中国，公共性的提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意味着中国社会正在发生深刻的转型，中国民众开始从新的角度考虑自己在公共空间中的权利问题。公共艺术不是一种艺术样式，事实上，公共艺术可以采用丰富的艺术形式来实现，如建筑、雕塑、绘画、摄影、书法、水体、园林景观小品、公共设施；还可以是地景艺术、装置艺术、高科技艺术、

行为艺术、表演艺术等。

公共艺术的另一个核心观念是社会学的转型。公共艺术作为一种当代艺术的方式，它的观念和方法首先是社会学的，其次才是艺术学的。公共艺术的社会学特征明显地表现在，公共艺术必须向社会的公众靠拢，向公众关心的社会问题靠拢；公共艺术只有体现了对社会的人文关怀，才是在当代社会中一种可能的、有效的方式。在公共艺术领域，社会价值比艺术价值更重要，共性比个性更重要，公众的看法比专家的意

见共重要。

公共艺术的第三个观念是地域和场所的针对性。公共艺术没有通用版，只能针对具体的空间、具体的城市、特定的地域和场所。具体地说，公共艺术只有与城市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整体水平相协调一致的时候才是适宜的。正是地域、场所、时间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使公共艺术成为一件有难度的工作，

同时也是公共艺术的魅力所在。也正是这样，从地域和场所的角度重新认识公共艺术的某些规律才显得必

要。

马钦忠：

狭义的公共艺术是指城市公共空间的纯粹精神性的建筑体，它是最前瞻文化和最先进文化的大众化、生活化，是对民众生活和精神行为起到引导和塑造作用的一种当代城市的空间文化形式。假如说城市建设和发展的理念在漫长年代是非自觉到自觉的过程，那么在上个世纪50年代以后，就变成了全世界城市规划和发展的宗旨。甚至不止如此，人们以此为基础作为经营城市、打造城市形象的最重要的方式之一。根据当代城市研究机构所制定的城市竞争力评价系统为：实力系统，诸如经济规模、产业结构、城市功能、社会进步和可持续发展等；能力系统，诸如集聚、流通、增长等；活力系统；潜力系统；魅力系统，这个系统可划分为品牌认知、形象影响力、文化凝聚力和旅客满意度等。整个评价标准的核心是经济标准和产业能力。这是任何一座城市所可能提供美好生活的基础和前提。根据这个划分系统，我们所讨论的公共艺术应该在这个“魅力系统”里的一小块地方，但是切切不可小看这“一小块地方”，它却是常识物质化过程中的文化系统建设皇冠上的“明珠”。也是实现“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最集中、最鲜明的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的实

践方式的符号表达。

总结既成的公共艺术成功与失败的经验，综合城市发展的当代理论走势，面对目前国际性的城市品牌的经营战略，我们的公共艺术策划和实施，应该做好“三个统一”。首先是公共文化景观与公共交往空间的统一，其次是场域与城市文脉的提炼和概括相统一；最后是城市的人性化的视觉审美空间的创造与城市形

象的经营与推广相同统一。

刘士林：

从某种义上讲，中国的现代化主要是一个城市化的革命过程，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不仅在历史上因袭着

悠久农业文明传统，在现实中还实际承载着更加沉重的农业人口负担的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挑战与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不言而喻的。这方面与艺术生产直接相关的是城市化作为一个全球化的现代性事件，它所受到的一个巨大阻力直接来自人类的审美接纳感与艺术活动。这是由于城市本身的二重性决定的。一方面，正如斯宾格乐说“世界的历史就是城市的历史”一样，城市化本身是无法避免的。另一方面，“城市的历史又是人们背井离乡的历史”。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人必然要丧失他的故园、乡土、童年以及内心深处珍爱的一切。正如“海的女儿”为了做人必须放弃她最美丽的声音一样，现代人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城市人，也是需

要以他“外婆的澎湖湾”的一切为祭献的。

如何在城市化的必然进程中，以积极的艺术创造努力协调人自身的心理分裂与精神失落，无疑是当代城市文化与艺术再生产过程中一个最值得关注的方面。也正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要求下，当代公共艺术才获

得一个更高的发展目标与实现自身的现实契机。

翁剑青：

全球性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国的现代化、城市化及国际化，一方面要通过现代经济和技术手段对城市的功能及物质形态进行改造，而另一方面则必须通过现代城市文化的建构与培养（其中包括新型的艺术文化、道德文化、制度文化及管理方式等）。其中，城市公共艺术的培育、展示及维护是当代城市公共文化和城市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这决不能仅仅注重或局限于城市结构的中心区域及大型的公共场所的公共艺术的建设，也不应该仅仅依赖或完全被动于政府组织的决策与安排，而应该十分注重那些城市社会的基础结构即与市民生活密切关联的社区的艺术文化建设，以促成城市公共艺术的自下而上及多元结合的发展模式和机制，并使城市中显要的主体性公共艺术与社区中平实而精彩的公共艺术景观，形成有机的互补和互动的发展关系。仅就上海城市社区的艺术文化建设而言，它理应具有自身的资源和特点。在从近代到当代近一百年城市历史的上海及社区，经历了开埠通商、近代化、殖民化、工商业和都市化的熔炼、经历了战争与社会大变革的洗礼，经历了改革开放以来的现代化、国际化建设，以及当代城市转型和区域经

济迅速发展的过程。在这样的过程中，上海城市各社区的经济及产业结构、社会结构、人口和文化结构，都发生了一系列重要的演变。在上海市的传统社区和新建社区、单纯的住宅性社区或多元复合的社区抑或在所谓高挡社区和普通社区之中，都存有许多值得人们感怀、纪念、传承和表现的人情事故及其风物遗韵，在其传统的里弄文化、市民文化、商业文化和多元并存的外来文化中，着实存在着值得艺术家去努力发掘和提升的艺术题材和文化精神。这些都是本地社区公共艺术特有的社会资源和耐人寻味的文化底蕴，是汲取和彰显独特的社区精神的根本源泉。理由很简单，只因为它们来自市民真实的生活和公众的情感。

邹文：

城市艺术的公众分配，是精神文明建设的一种落实与延伸，为了在先进文化引领下，全社会的整体繁荣与进步。必须树立 高屋建瓴的理念，通过有效的步骤和措施，来推动和改善城市艺术的公众分配现状。

1. 应在国家文化战略的高度，专题考量城市与艺术，以及城市艺术与公众的关系，完善有关法律、法规，促成艺术有效地服务于精神文明建设。以精品意识健全城市艺术的生产机制。可设专家监察委员会审议、监理城市艺术立项，进行公众听证、科学预设公共艺术的续存期，建立问责制度、养护更新制度推动

公共艺术的“百分比”立法及艺术投资的税收支持。

2. 在方兴未艾的大规模城市改造与建设中，要通过公共艺术的介入，使城市从桥梁、市政建设的框架性粗效阶段，进入生态化、景观化、艺术化的精致建设阶段。通过城市艺术来改造局部，丰富细节，让城

市之元素更多文化含量，让城市更有魅力，更宜人居，从而给脱离自然的都市人以更多精神补偿。

3. 开办城市艺术大讲堂，定期举办专家面对公众开放的公益性讲座，宣传审美知识，点评立项失误，

解释拆改计划。

4. 以普惠原则建造城市艺术。宁缺勿滥、宁小勿大，摒弃“礼器”思想，将城市艺术作均好分配。将用有限资金建一两个巨型艺术项目的思路，调整为分散资金建若干个中、小型艺术项目的思路，以让城市艺

术更多更日常地走进公众生活。

5. 将艺术导入公众之中，把公众引向艺术“殿堂”，打破壁垒和界限，促艺术多元性、全方位跨界流动、

传播，强化公众在城市艺术建造过程中的参与力度。

6. 充分利用市场机制，将城市艺术的广告、增值潜力与投资、收藏行为相结合，促城市艺术更现实、

合理地转移其所有权。

7. 充分发掘新型社区的文化资源。将社区作为社会、城市与家庭、个人之间的过渡与中间平台。侧重先向社区导入城市艺术，假以时日再由社区将城市艺术导入家庭，通过营建高品质社区激发城市艺术的家

庭需求。

朱国荣：

城市雕塑是环境的一部分，人们对此早有认识，但是往往是从空间角度考虑的。实际上城市雕塑与环境的关系还存在着一个软环境——人文环境的问题。因为城市雕塑是一种强制性的艺术，一旦建立，对任何人来说，都必须在视觉上接受他们，所以必须充分考虑人文环境因素。21世纪城市雕塑的发展空间就是营造环境并融合于环境之中。建立雕塑不应该再去与人抢占空间与环境，而是要使人们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是生活中需要的一部分。如原置于上海陕西路地铁出入口的《打电话的少女》的被窃，使许多人产生了失

落感。可以说这座雕塑已经成为这一空间不可缺少的部分。

就上海来说，今后城市的发展，将会在交通、绿化等方面进行更大的投入。那么雕塑在市区拆迁中的布置与设计，在黄浦江、苏州河两岸景观的改造中以何种面貌出现，在浦东新区进一步开发中处在何种地位，都应该首先从空间和环境来考虑其设计定位。如果说20世纪的城市雕塑为城市的空间带来活力的话，

21世纪的城市雕塑将会更出色地营造一种舒适和谐的城市环境，以进一步提高人们的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