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认同与身份建构研究评析
第35卷 第1期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1月身份认同与身份建构研究评析
王 莹
(上海大学社会学系,上海200444)
摘 要:身份是社会学研究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与类别、角色等概念相联系,揭示的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个体与社
会的关系。本文梳理了身份—认同(identity)概念的发展脉络。对目前关于身份—认同研究的重要理论———社会认同理论的研究进行了评述。关键词:身份;认同;社会认同;身份建构
中图分类号:C91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2359(2008)0120050204
一、身份-认同概念的发展
要概念,它与类别、社会认同理论等。
“认同”identity。identity本身有两重含义:一是“本身、本体、身份”,是对“我是谁”的认知;一是“相同性、一致性”,是对与自己有相同性、一致性的事物的认知。有对我群一致性的认知,必然伴随着对他群差异性的认知。因而对身份的研究也就是对个人与社会、个体与集体关系的研究。
在社会学领域中,有五条理论脉络影响了对身份-认同的研究: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理论,G.H.米德和符号互动论,舒茨和知识社会学,涂尔干和结构功能主义,马克思和批判理论[1](P5-29)。
identity最初是一个哲学范畴,表示“变化中的
[2](P39)
同态或差别中的同一问题,如同一律”。埃里克森(ErikH.Erikson)最早将其引入社会心理学,作为社会心理分析的一个技术术语来使用。受弗洛伊德的影响,埃里克森在1940年代首先在他的青少
(egoidenti2年心理分析研究中使用了“自我身份”
ty)[3]一词,并从心理分析和功能的角度将其定义为一种“群体心理现象”。接下来他又进一步作了一系列的有关内在认同(inneridentity)、认同扩散(iden2
收稿日期:2007209223
、族群认同、生命过程的
。埃里克森认为,由于现代社会从
、矛盾的和不确定的,因而认同危机(identitycrisis)已经是现代人的典型的传记性的危机。与弗洛伊德认为人格发展是由其早期经历所决定的观点不同,埃里克森认为人格发展是终其一生的事情,人格发展的每个阶段是由认同危机来定义的,一个稳定的自我认同源自对这些认同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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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解决[4]P151。
耐尔森・富特(NelsonFoote)对认同的研究受到米德开创的符号互动论的很大影响,他将人的动机解释为对某一群体认同的结果。富特对身份认同的界定是“对某一特定身份或一系列身份的占有和承诺(appropriationofandcommitmentto)”。富特认为,身份认同是一个过程,是通过命名(naming)来进行的,认同的概念是有关自我的产物。认同特别强调对立面,也就是重要他者的认可。
斯特劳斯(Strauss)的研究对认同成为符号互动论的一个核心概念至关重要。在1959年出版的《镜子与面具:关于认同的研究》
一书中,斯特劳斯使“认同”成为社会心理学的一个技术术语,他认为认同必然与自己和他人对自我的重要评价相联系。斯特劳斯虽然从埃里克森那里借用了“认同”这个概念,但他的研究致力于融合符号互动论和社会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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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观点,将研究的重点放在人们相互之间如何联结这种方法称为“认同理论”。认同理论试图将社会心在一起并受到影响,以及如何通过这种联结而相互理学与社会学联结起来,使用的是定量研究的方法。影响。斯特劳斯认为认同是一种互动的事实,是由对性别认同的研究亦是这一时期认同研究的主流之以下部分组成的:自我评价(来自自我和他人的),个一。人的位置和评价,个人的各种名称,经历的和对生活在组织层面上,有关制度认同的研究将个人与过程有影响的各种变化。斯特劳斯的研究对符号互社会结构联系起来。很多有关群体和类属的研究将动论者、拟剧社会学家(如戈夫曼)和其他社会心理认同作为一个组织概念来使用,如关于“族群认同”学家影响深远。的研究。学者们的研究焦点是:族群认同是天生的、
1960年代是认同研究发展的关键时期,各种风“原始”的实在,还是能够被详细认识到的东西?起云涌的社会运动将认同研究扩展到了更为宽广的在这一阶段,制度分析也应用于宗教研究之中。
(Identity领域。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认同”,逐渐成为一汉斯・莫尔(HansMol)在《认同与神圣》
个综合的概念“情境”,被引入了有关认同的研究中。andtheSacred)(1976)一书中,提出了认同的形成格里高利・斯通(GregoryP.Stone)为认同下了一与保持是宗教的核心功能的观点(这一观点受贝拉
的影响)。莫尔和其他沿袭其观点的学者的反思性个简洁的定义:认同是个体在情境中(situated)所获
得的一种意义,而且认同是不断变化的。这一概念研究,将认同-宗教的联结扩展到了像美国这样现将认同与社会关系联系起来,因为情境本身就是由代社会和大众社会之外,。莫尔把宗教界个体对其在社会关系中的参与和成员身份的认知所
形塑的。戈夫曼在其《污名:关于被损害了的认同的(1963)一书中继续分析了情境中的自我,管理笔记》。,认同是一
,个人能够据并将之用于对被污名化的群体的研究,何呈现或试图隐藏被污名化的自我。;就社会层次而言,认进一步细分为社会认同(social同是一个基本的及普遍拥有的信仰、规范及价值的(personalidentity))综合,它能抵抗外在事物对其自身环境与成员的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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胁并维续自身[5]P65。也就是说,认同是一种有边界的意识。
不仅是符号互动论,其他各种经典社会学理论、在宏观层面,认同问题也进入了主流的社会理现象学研究等都被引入了认同的研究中。如皮特・论中。法兰克福学派的批评理论家哈贝马斯试图融伯格即认为自己的认同概念得自涂尔干、马克思、西合弗洛伊德和马克思的理论,从社会进化和个人发美尔、韦伯这些经典社会学家的著作和舒茨的社会展的角度阐明二者潜在的相同之处。他认为社会认现象学观点。皮特・伯格在《对社会学的邀请》同是从初级神话和亲族基础发展到当代理性和沟通(1963)一书中讨论了认同与角色理论的关系,并在关系的。哈贝马斯将当代心理分析、社会学和发展其后的一系列研究中将个人认同与社会过程联系起心理学关于个人认同的观点融合成为一种综合的、来,认为认同和其他意义一样是社会建构的,各种认标准化的观点:认同的一种意义是建立在沟通能力、同类型都不过是社会实在。而个人认同只是活跃于理性和容忍之上的。哈贝马斯为分析认同提供了一个人经验并镶嵌于个人身体中的社会实在。种既有历史背景又有利于解放的观点。
认同研究在社会学的一般理论研究中也有了一罗兰德・罗伯森(RolandRoberson)和波卡席之地。帕森斯认为,当代社会结构的不断分化,导特・豪兹纳(BurkartHolzner)在1979年编辑出版
(Identityand致了社会角色的多元化,使得认同成为一个“时尚的的《认同与权威:社会理论的探查》
术语”。罗伯特・贝拉则讨论了认同与宗教的理论Authority:ExplorationintheTheoryofSociety),关联,认为认同是宗教的一个基本的、普遍的功能。进一步将认同的研究纳入了社会学的主流。这些文
在1970年代,认同研究一方面更多地应用于经章的作者有着心理分析、符号互动论和知识社会学验研究,另一方面也逐渐理论化。在微观层面上,基的传统,同时结合经典社会学理论和功能主义(如帕于符号互动论传统的研究仍占主流。斯崔克森斯)的理论,以及哈贝马斯的批评理论。这些文章(Stryker)及其同事致力于通过认知、影响、行动领审视了一些宏观论题,诸如社会进化与稳定性,社会域来研究多重认同的呈现、功能以及转换关系,并将和自我的现代化,普遍意义上的权威模式与认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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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间的关键联系等。认同与权威一样成为社会理论的核心议题。
综上所述,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认同从一个心理分析的技术术语成为社会学研究的一个综合概念。认同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心理过程,它反映了个人与社会、个体与集体的关系;身份建构是一个过程,是不断变化而非一成不变的,对认同的研究要放在一定的情境中来考察,既要考虑到历史文化的影响,也要注意当下具体社会结构、社会情境的制约;认同产生于同他者的关系之中,不同的关系产生不同的认同,关系的变化也会带来认同的变化;个人的认同是多重的,对身份的认同也是多重的,对多重身份的管理是个体身份认同的重要任务之一。这些多重认同是分层次的,在不同的情境下会侧重不同的认同。
二、社会认同理论
社会认同理论是由泰弗尔(HenriTajfel)和他的弟子特纳(JohnC.Turner)等人创立发展起来的,是在对群际行为、群际关系的研究过程中提出来的。泰弗尔将社会认同定义为“个人对他/她从属于特定社会群体的认知,并且群体成员资格对他/她具有情感和价值意义”。换句话说,为一个群体成员的自我定义[6](P2)定,献时,,或者追求获[6]()。按照泰弗尔的观点,体的认知以及这一群体认同所带来的情感和价值意义相关联的。正是由于从属于不同的社会群体,个体才需要一个社会身份以确定自己在社会上的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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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7]P5。社会认同理论认为,社会行为不能单从个人心理素质来解释,要较全面地理解社会行为,必须研究人们如何建构自己和他人的身份(identi2ties)。
人们会用自己或他人在某些社群的成员资格(groupmembership)来建构自己或他人的认同。依据社群成员资格来建构的认同被称为社会认同(so2cialidentity),而依据个人的独特素质而建构的认同被称为个人认同(personalidentity)[8](P221-243)。社会认同是个体对自己与有相同背景的他人(即我们)的相似性的感知,同时也是对我们与其他群体或类属成员(即他们)的差异性的感知。社会认同同时包括了群内相似性与群际差异性,对群体的认同越强烈,则群际的差异性越显著。个人认同是个体对自我的感知,即对自己在时间和空间上一致性的感知,同时也是对自己与他人(包括“我们”和“他们”中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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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差异性的认识。社会认同理论强调社会认同
与个人认同之间的联系,实际上认同本身就是社会建构在每一个个体身上的,是对每一个社会位置的调节。认同虽然是一种意识形态建构,但并不意味着它不是真实而有效的。认同是个体行动的指南,也是社会运行的基础。认同这一概念涉及的是个体与集体、个人与社会这两个常常被认为是冲突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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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的关系[7]P1-6。
社会认同理论有关社会认同与社会比较的基本假设是:1.个体力图维持或提高其自尊———他们力图获得积极的自我概念。2.社会群体或范畴以及其成员认同,都与积极或消极的价值内涵相关联。因此,根据这些群体的评价(这些评价,在群体内部或者群体之间,是社会共识性的),社会认同可以是积极的或消极的。而这些群体,是个体社会认同的来源。3.我属群体(one’sown)的评价,决定于对特定的他群体的参照。
个人力图获得,积极的,当社会认同令人不满的时候,个体会力,并加入到更好的群体中,或者力图使已属群体变得更好[9]。
按照社会认同理论,社会认同由三个基本历程组成:类化(categorization)、认同(identification)和比较(comparison)。类化指人们将自己编入某一社群,认同是认为自己拥有该社群成员的普遍特征,比较是评价自己认同的社群相对于其他社群的优劣、地位和声誉。通过这三个历程,人们抬高自己的身价和自尊。当人们认同的社会身份受到攻击或威胁时,人们会在思维或行动上捍卫该社群的声誉;他们或在思想上肯定该社群成员共有的特征和价值,或以具体行动还击。当弱势社群成员感觉到所属社群在声望和权势上都比不上其他社群时,为了维护自尊,他们会采用多种应对方法,其中包括模仿强势社群以图自强,辨认一些所属社群比强势社群优胜的地方,或离弃所属社群,改为认同强势社群[10]。
通过社会身份的认同和建构,人们不仅可以提高自尊,还可以减低无常感或提高认知安全感,满足归属感与个性的需要,消除对死亡的恐惧,找到存在的意义等[11]。
社会认同理论为不同群体成员的身份认同和身份建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理论框架。但我们也同时认识到,社会认同理论是建立在西方的社会基础之上的,对身份的理解与中国语境中的身份还有很大
差异。西方的社会结构是一种“团体格局”,团体是有一定界限的,并且分界很清晰,即群己关系明确,强调的是平等和个人的权利;中国社会结构则是“差序格局”,群己关系没有明确的界分,人情、关系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12](P25-27)。在个体主义的西方社会,不同的团体身份,就意味着不同的权利和义务。而在中国的语境中,情况要更为复杂。虽然随着社会分化、职业分工的发展,某些群体界限逐渐形成,但从根本上说,群己关系仍然是模糊的。所以,不同的身份也许并不代表不同的权利和义务,权利和义务也并不明确。
西方社会是权利本位的公民社会,国家、团体、个人各有其明确的权利和义务,只要具有了明确的团体资格即社会身份,就能享有相应的权利,也要遵参考文献:
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
守相应的义务。其社会规范是刚性的,对事不对人。而在中国社会中,则是义务本位的,没有明确的群己界限。己是可以确定的,而群则是模糊的,可大可小,所以也就谈不上团体的权利和义务了。在这样的社会中,很难有一般的标准,社会规范是弹性的,对不同的关系有不同的标准。所以,身份往往不必然有相对应的权利和义务。
目前中国正处于从传统社会向现代契约型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兼有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两种社会形态的特征,社会成员身份建构的过程也同时具有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的特点。所以,在中国文化语境中研究社会成员的身份建构问题,既要利用西方社会理论中的优秀成果,同时也要关照到中国社会中“身份”的特殊意义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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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nalysisofIdentificationandtheEstablishmentofIdentity
WANG Ying
(ShanghaiUniversity,Shanghai200444)
Abstract:Theconceptofidentityhasbeenanimportantoneinsociology.Relatedtotheconceptsofcategoryandrole,
identityshowstherelationshipbetweentheindividualandthesociety.ThisessayreviewsthedevelopingprocessoftheconceptofidentityandtheestablishmentofidentityinrecentChinesecontext.
Keywords:identity;identification;socialidentity;theestablishmentofidentity
[责任编辑 张家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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