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日记]中的三峡体验

《 蜀道 日记》中 的三峡体验　

口 侯 永 慧　

口 《日记 》 文 笔 生 动 ， 首 尾 贯 通 ， 不 仅 忠 实 记 录 了 吴 芳 吉 行 走 “ 道 ” 的 全 过 程 ， 而 蜀 　

且 为 今 人 保 存 了 一 段 三 峡 航 运 的 珍 贵 历 史 记 忆 。 《日记 》 对 沿 途 情 况 有 翔 实 的 记 录 ， 其 对　 地 名 的 记 载 ， 我 们 可 知 这 段 旅 途 的进 程 ， 甚 至 可 以 为 其 绘 出行 旅 地 图 。 《日记 》 详 记 途 中 　 地 名 、城 名 、 滩 名 、 景 名 等 ， 其 中 有 实 名 者 共 ８ ２处 ， 即使 不 包 括 “ 详 其 名 ” 过 大 小 滩　 未 、“

四五处 ” 滩 险甚 多，不能 历数其 名” 晨过 数滩 ” 过 滩甚 多” 等记 载 ， 已足 “ 、“ 、“ 、“ 可供 地　

理 家 之 参 证 ” 了。 　

吴芳 吉 ，字碧 柳 ，号 白屋 ，四川 江　

８　 ０

《 道 日记 》 （ 下 简 称 《日记 》　 蜀 　 以 ）

津 人 ，生于光绪 二十二年 （８ ６ ，卒 于　 创 作 于 民 国 二 年 （ ９ ３ ，正 式 发 表 在　 １９ ） １１） 民国二 十一 年 （ ９ ２ ，年 仅 ３ １３ ） ６岁 。其　 民 国二十 四年 （ ９ ５ 《 １ ３ ） 国风 》杂 志 第　 　 不 偏 于 一 隅 、 不 安 于 一 角 的 人 生 经 历 ， 六卷 第三 四号 合 刊 和 第 五 六 号 合 刊 上 。 　 使 其在 民国 时期 的文 人 圈子 里表 现 较 为　 有校 阅记 云 ： “ 先 生 民 国二 年 ，由宜　 此 活跃 ，尤其是他 与 吴 宓兄 弟 的情 谊 ，颇　 昌行 乞 入 峡 日记 ，适 流 落 北 京 之 翌 年　 被 人传 道 。这可 能会 给人 一种误 解 ，以　 也 。先 生时 年十 七 ，笔端情 感 至 富 。其　 为吴芳 吉是 因此 才受 到学 界 的关 注 。所　 所 记峡 中形 胜 ，及舟 行之 险 ，尤可 供 地　 以 ， 目前吴 芳 吉研究 的 两条 主线 ，其 一　 理家之 参证 。先 生少 年思 想 ，亦可 于此　

就是 与吴 宓研 究相关 ；其二 就是 强调 其　 窥之 。时先 生 既归 白沙 ，同里 有朱 茆 皇　

为人 治学 的独 立性 和在 革新 旧体 诗 歌上　 者 ，方 见宠 于项 城 袁 氏 ，声 势 煊 赫 ，一　 读 的 贡献 。其 实 ，吴芳吉 研究 远不 只 这两　 时无 比 。乡里 为之 歌 日：‘ 书当学朱 茆　 ’先 生 之 艰 难 困 　 个方 面 ，不 管是 其 “ 日不 书 民疾 苦 ， 皇 ，莫 学 白屋 吴 家 郎 。 三 　

文 章辜 负苍 生多 ” 的儒 者 情怀 ，还 是其　 顿 ，盖 自此益 极 矣 。校 阅既 竟 ，附志 数　 教 育思 想 和个性 心理 等方 面 ，都值 得 更　 语 于此 。乙亥 清明 ，周光 午谨识 。 周光　 ” 深 远 的开拓 。而 吴芳 吉早 年佚 著 《 道　 午是吴芳 吉 的 学 生 ，曾受 托 整 理 遗 稿 ，

蜀 　

日记 》 的 重 新 “ 现 ” 发 ，对 于 推 进 吴 芳　 但此 《日记 》却 不 在 其 民 国 二 十 三 年　 吉研 究 向纵深 发展 不无 助益 。 　 （ ９４ 私 刻 的 《 白屋 先 生 遗 书 》 二 十　 １３ ） 吴

卷 中 ，且 １９ ９ ４年 贺 明 远 、吴 汉 骧 、 李 坤　 因事 后 向清 华承认 错 误 ，而得 以继 续 在　

栋 等编 《 吴芳 吉集 》也未 见收 录。因此 ， 清华 上学 ，另外 三人 中 的两人 早 已离 京　 　 学 者长 期 以来 都误 认 为该 《日记 》已经　 找 到 了 别 的 出路 ，只 有 吴 芳 吉 毫 无 出　 替 失传 。近年来 ，湖南 科 技 学 院 国学 研 究　 路 ，又坚 持 以 “ 人代 致不 平 ，无 过 可　 ９ ５年　 所 傅宏 星先生在 《 吴芳吉集 》 的基 础上 ， 悔” 而拒 绝 向 清华 低 头 ，直 到 １ ２ 　 增 补 遗 佚 ，订 正 错 误 ，重 新 整 理 编 成　 吴芳 吉还 以此 为 由拒绝 吴 宓 留其 在 清华　 　 《 吴芳 吉全 集 》 。该 书 分 为 六卷 ，诗 歌 第　 任 教 的好 意 。吴芳 吉 《自订 年 表 》云 ：

一

，

散 文 第 二 ，讲 义 第 三 ，书 信 第 四， “ 　 得长 兄 来 电 ，以 某 在 湘 数 载 ，仅 免 饥　

诗话 第 五 ， 日记 第 六 ；附 录一 卷 ，收 传　 寒 ，上不 足 于甘 旨 ，下 无力 于教 养 ，命　 记及 相关评 论 文 章 ；卷 末 为 吴芳 吉 著 述　 某 留教 清华 大学 部 ，不 许返 湘 。迨 至 北　 目录。其 中补 入 的佚 文佚 著 ，主 要 包 括　 京 相见 ，某 以清华无 理 开除 我等 ，不 欲　 十三 篇 （ ）诗 文 、一 部 讲 义 （ 《 题 即 国　 为 仇 雠 效 奔 走 ，明 德 虽 俸 薄 而 精 神 甚　 ” 长兄 即指吴 宓 。吴 芳　 立西北 大学专 修 科 文 学 史讲 稿 》 、四 十　 安 ，不 思他 就 。 ［ ）

五则 《 道 日记 》 和三 十 六 封 书信 ，均　 吉 自被 清华 开除 后 ，辗转 各处 ，平 日通　 蜀 　 为 国内首次 披 露 ，无 疑 是 目前 搜 罗 最 为　 好 的在 京做 官 的 同 乡 待 之也 不 同往 常 ，

完 备 、编校 最为精 审的吴芳 吉作 品集 。 　

一

百般 刁 难 。吴 芳 吉不 得 已 于 １ １ ９ ３年 ５ 　

主　 题　 书　

评　

８　 １

、

《 蜀道 日记》 的创 作背 景　

月离 开京 城 ，与 友人 邬镜苍 、邬冶 秋 兄　 弟 同 到 宜 昌 ，原 本 计 划 去 邬 氏 故 里 避　

一

—

—

吴芳 吉 １ ５岁 考 入 北 京 清 华 学 堂　 暑 ，却 因资斧 告罄 而不 得成 行 ，邬 氏走　 初 名 游美 肄业 馆 ，乃 清廷利 用 庚 子　 后 ，吴芳 吉独 自滞 留宜 昌两月余 才 动 身　

赔 款 所 办 ，１ １ ９ １年 改 为 此 名 。 １ １ ９ ０年　 归蜀 。《 吴宓 自编 年谱 》

云 ：“ 芳 吉暑　 吴

１ ２月 清 廷 作 出改 革 ，规 定 刚 入 学 的考　 假 中 回家 ，宓 毫 无 资 助 ，其 久 困 于 宜　 生 不 能 立 即 出 国 ，需 先 在 清 华 学 堂 进　 昌 ，附搭木 船并 助 拉船 至重 庆 ，则 皆宓　 修 ，此举 是 为 了保证 学 生在 出 国 留学前　 久 后始 知 者 也 。］ 虽 然 在 １ １ ” ９ ３年 １月 　 具备 相应 的学术 基础 ，特 别是 提 升学 生　 刘 绍 昆的追 悼会 上 ，经过 四川 数名 同学　 Ｉ

的外 语 能力 。吴 芳吉 在 到达北 京 时才 得　 的疏通 解 释 ，吴芳吉 已与 吴宓 握手 言 和　

知此 事 ，虽 然有 点意 外 ，但这 里 仍然 是　 （ 前 因学 潮一 事两 人 已断绝来 往 ） 此 ，但　

一

个 留美 的绝 佳途 径 ，只好 留在 清华 园　 是 ，吴芳 吉此 时 在 内心深 处并 未原 谅吴　

进 修 ，等 待 留 美 时 机 。而 １ １ ９ ２年 ９月 　 宓的 “ 非君 子” 行为 ，不 愿与其 做 交 心　 的一 次学 潮 ，使 吴芳 吉 的这个 愿望 破 灭　 朋友 ，所 以没 有 告 知 吴 宓 他 离 京 一 事 ， 　 了 。吴学 昭整 理之 《 宓 自编 年谱 》对　 这就 能 解 释 吴 芳 吉 何 以在 两 万 多 字 的　 吴

这 次 学 潮 有 详 细 描 述 ，此 不 必 赘 述 。 学　 《日记 》 里 对 吴 宓 只 字 未 提 。 　

潮 以学 生 的失 败 告 终 ，１ ０个 学 生 代 表　

清华 学潮 一 事对吴 芳 吉 的影 响 ，在　

２ 自 全 部 被开 除 ，但 其 中 ７人 （ 括 吴 宓 ） 《日记 》 中也 有 体 现 。８月 １ 日： “ 　 包 　

思吾 性 情 往 往 过 于 激 烈 ，以 至 屡 屡 败　 表 》 云 ：“ ， 民 国 二 年 再 自北 京 归 蜀 ， 初 　

事 。此 后宜求 心气 和平 ，然亦不 可 失之　 赖 云阳 邬君镜 苍之 助 ，得 至宜 昌 ，后 乃　

葸懦 。 ”８月 １ 日： “ 怪 历 年 十 七 ， 沿 江乞食 以行 。时 当讨 袁军 兴 ，孑 身 出　 ４ 　 无 　 犹 不能 挺身 ，战胜此 污浊 世界也 。此 后　 入 战地 匪 巢 ，历 时 五 月 ，绕 行 三 千 余　 吾 其力 勉 于 苦 心 刻 励 乎 ？ ”８月 １ ５日： 里 ，成 诗七 十首 ，以寄长 兄 。 ［ 　 ” 明言此　

成 ，但 未 提　 “ 寂矣 ！苦 矣 ！吾 虽 寄 迹 于 此 大 千 世 界　 行 “ 诗七 十首 ，以 寄 长 兄”

Ｅ记 。吴 芳 吉 之 子 吴 汉 骧 《 先　 忆 中 ， 然 举 世 污 浊 ，几 无 一 人 可 人 吾 目 。 及 《 ｌ 》 　 经三 峡 途 中 ，有 诗 七　 吾恶 此世 界 已极 ，世界 之厌 我亦 甚 。 　 君吴芳 吉 》云 ： “ ”８ 月 ２ ４日：“ 瞿塘 有知 ，当为我作 不 平 呜　 十余 首 ， 日记 数 万 言 （日 记 早 已 散　 。 日记数 万 言”　 ， 矣。 ”从 “ 屡

败 事 ”　 “ 能 战 胜 ”　 失 ） ”首 次提 到此 行有 “ 屡 、 不 、 散 。 “ 不平 鸣” 等词 语 的 使 用 来 看 ，此 时 吴　 并 宣示 该 《日记 》 已 经 “ 失 ” 吴汉　 芳 吉 的心境 依然 受 到此事 的影 响 。此 事　 骧 之女 吴泰瑛 继 承父说 ，又提供 了吴 宓　

白屋　 最 直 接 最 严 重 的 后 果 就 是 留 美 梦 的 破　 曾保存 日记 手稿 的信 息 。吴泰 瑛 《

回忆 、整 理 归 乡 途　 灭 ，尽 管 后来吴 芳 吉多 次努 力想办 法 出 　 诗人吴 芳 吉 》云 ： “

国 ，力 图学成 后 回国振 兴教 育 ，但 都没　 中写 成 的七十首 纪行 诗 和几 万字 的 日记　 以后 由吴宓保 存 ， ‘ 文化 大 革命 ’中遗　 有成 功 。吴宓 《 芳吉 传 》云其 在 清华　 （ 吴

。］ 　 学潮 后 “ 来各 地 ，流 转谋 食 ，备 尝艰　 失 ） ” 不 过 ，此 说 与 事 实 出 入 较 大 。 往

８　 ２

日记 》不仅 未 逸 ，而 且 全 文 曾发 表 于　 辛” 。其 实 吴 芳 吉 “ 食 ” 之 上 更 有　 《 谋 “ 道 ” ９ ８年 所 作 《 黑 石 山作 》 《 谋 ，１ ２ 还 　 国风 》杂 志 ，吴 宓 虽 然 保 存 过 日记 手　 诗 云 ： “ 欲 兴 大 学 ，发 愿 聊 于 此 。 稿 ，但 并非 最终 的保存 者 。据傅 宏 星 先　 我 　 生 当年 的采 访记 录 ， 日记手 稿极 有 可 能　 谋 道 与谋食 ，一 齐得 所止 。　 ”

一

仍保存 在 吴芳 吉的某 位后 人手 里 。关 于　

二 、《 道 日记 》 所 体 现 之 新 意　 蜀

日记 手稿 的聚散 离合 情况 ，笔者所 知 有　

《 日记 》 采 取 逐 日 记 录 的 形 式 ， 从　 限 ，不便 深谈 。但 受 以上两 说影 响 ，吴　 １１ ９ ３年 ８月 ７ 日到 ９月 ２ 日 ， 共 ４　 芳吉 的研 究 者 们 都 普遍 认 为 该 《日记 》 ０ ５ 　

则 ，详记 途 中 的所 见 所 闻所 感 。吴 芳吉　 已遗失 ，因 此为众 人 虚构吴 芳吉 的 “ 三　

８月 ７日已买好 归蜀 船票 ，不料 蜀 中 局　 峡 神话 ”埋 下 了伏 笔 。 　 势 混乱 ，拖 轮 不 准 上驰 ， 只好 退 船 票 。 　 其 次 ， 《日记 》虽 然 只 增 加 了数 首　 但 他决志归 蜀 ，乃 于 ８月 ９日 “ 订 民　 逸 诗 ，但足 以弥 补吴芳 吉 诗歌 创作 的重　 雇 船” ，是 日下 午 即 开船 ，９月 ２ ０日才 到　 要 一 环 。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 １ ８ １ ９ ２年 出 版 　 达重庆 。笔者认 为 《 日记 》的重新 披露 ， 的 《 　 白屋诗 选 》一 书 ，其 中收 录最 早 的　 对于吴芳 吉研 究有 以下 几点积极 意义 ： 　

诗 篇 为 １１ ９ ５年所 作 《 白屋 吟 》 。但 吴 芳　

首先 ，纠正 了以往 吴芳 吉生 平研 究　 吉存 世 的最 早 诗 篇 应 创 作

于 １ １ ９ ３年 ， 　 当 中的某 些错误 认 识 。吴芳 吉 《 自订 年　 因为 《日记 》即存吴 芳吉 诗词 作 品共 六　

题 十二 首 ，皆为 古典 诗词 。此 外 ，尚有　 ２ 日到 巫 山 ，２ 日 到 云 阳 ，９月 ３ 日 ０ ８ 　 只记 写诗 一 事而 没有 著 录诗词 原 文 的情　 到 忠 县 ，６Ｅ到 丰 都 ， ｌ 　ｌ １日到 长 寿 ，２　 ０

况 ， 如 《日记 》８月 ３ 日 ： “ 念 自出　 ０ 因 日到 重 庆 。 《 日记 》 详 记 途 中地 名 、 城　

京 以来 ，到 处流 连风 景 ，有感 辄 以诗 词　 名 、滩 名 、景 名 等 ，其 中有 实 名 者 共　 发 之 。检 点途 中诸 稿 ，已盈 盈 一 箧 ，乃　 ８ ２处 ，即 使 不 包 括 “ 详 其名 ” “ 未 、 过　 取 线 订成 一 册 ，题 词其 首 。 ９月 ２日： 大小 滩 四五处 ” 滩 险 甚多 ，不 能历 数　 ” 　 、“ “ 日约 行六 七 十 里 ，作 诗 一 首 。 ９月 本 ” 　 其 名 ” 晨 过 数滩 ” 过滩 甚多 ”等 记　 、“ 、“ １ ３日：“ 至 江嘴 一 庙前 游 散 ，作 《 晨 泛　 载 ，已足 “ 供地理 家之 参证 ” 了 。此　 可 日词 》数 首 。 这 三 处 ， Ｅ 记 中都 没 有　 外 ，吴芳 吉对 它们 的地 理距离 、地 势 情　 ” ｌ 诗词 原文 。吴 芳吉 “ 时 五月 ” 成诗　 况 、 景 物 特 色 等 做 了 关 联 性 的 描 述 。 如　 历 、“ 七 十首” ，《 日记 》历 时一个 半 月 ，作 诗　 ８月 １ ３日 ： “ 午 至 美 人 沱 ，舟 子 谓 么　 下

十 余首 ，余 下 的五 十多 首诗 词还 有 待学　 权河 至 此方尽 。 ”８月 １ ５日： “ 斗 者 ， 八 　 界 进一 步发 掘 。从这 十二首 诗歌 可 以看　 与 牛 口相 距 五 里 ，同 为 巴 东 下 游 二 大　

出吴芳 吉早 期就 已经 在 古典诗 歌 方 面有　 滩 ，水 大水小 ，皆险恶 不 易挽 。　 ” 很 深 的造 诣 了 ，此 时 ， “ 诗 ” 尚未 出 新 　 “ 蜀道之 难 ，难 于上青 天 ！ 吴芳 吉　 ”

主　 题　 书　

评　

８３ 　

现 。在 新体 白话 诗 随 “ 文学革 命 ” 出现　 久 羁 宜 昌 ，就 是 出 于 “ 道 之 难 ，正 不　 蜀 之 后 ，时在 上海 的吴 芳 吉开 始尝 试新 式　 可 向尔 ” 的考 虑 。那 么蜀道 有何 难 ？难　 旧体 诗 ，但 他 的新诗 创作 不符 合 提倡 白 　 以作 答 ，因为 古人 的文 集或 笔记 中没 有　

话 新体 诗创 作者 的要 求 ，也不 符合 维 持　 对此 作具 体描 述 ，我们 只能 想象 。而吴　 古典 旧体 诗 创作 者 的要求 ，他 当时又 敢　 芳吉 在 《日记 》中 ，用 自己的亲 身经 历　

于 反 驳 胡 适 提 倡 的 “ 不 主 义 ” 论 ， 引　 把 这 种 想 象 变 成 了 眼 前 的 现 实 。《日记

》 八 　

来新 旧两 派 的共讨 已成 必然 。其实 ，关　 ８月 １ 日 ： “ 几 ， 至 南 沱 ， 滩 水 甚　 ０ 　 未 于 “ 旧诗” 新 ，吴芳 吉认 为 ：“ 诗本 无新　 险 。余 与 同舟 皆起岸 ，悬 崖绝 壁 ，攀援　 旧 ，强 以新 旧辨 之 ，则 已枉 矣 。 此 论　 而上 。岩巅 有 大路 ，宽 可一尺 ，乃 缘 山　 ”

与今 人诗 本无 唐宋 乃人 分唐 宋 之说 可谓　 凿 成 者 。余 行 路 中 ，觉 足 下 不 能 自主 ， 　

异 曲同工 。 　 尤 不敢 四望 ，转 过一 山 ，有瀑 布 自山 顶　

最 后 ， 由 于 《Ｅ记 》文 笔 生 动 ，首　 泻 下 ，声 如 裂 帛 ，一 路 皆为 飞 沫 浸 湿 ， ｌ 　

尾 贯 通 ，不 仅 忠 实 记 录 了 吴 芳 吉 行 走　 滑 不敢 步 。余扶 一舟 子手 ，得 无 恙 ，俯　 “ 蜀道 ” 的全 过 程 ，而 且 为 今 人 保 存 了　 瞰 江 中 ，高 可百余 丈 ，举 首望 天 ，则岩　

一

段 三峡 航运 的珍 贵历 史记 忆 。《 ｔ 》 石 突 出欲 坠 。余 为足 软 目眩 ，惟正 墙 面　 Ｅ记 　

对 沿途 情况 有翔 实 的记 录 ，其对 地名 的　 立 。舟 既过 滩 ，复攀援 而 下 ，至江边 少　

记 载 ，我们 可 知这 段旅 途 的进程 ，甚 至　 憩 ，神 魂 犹 恍 惚 不 定 。 同 舟 谓 余 日 ： 　 可 以 为其 绘 出行 旅 地 图 ：８月 ９日从 夷　 ‘ 乃 大 道 最 易 行 者 。若 在 大 峡 内 ，则　 此

陵 开 船 ， １ 日 到 湘 溪 ， １ 日 到 巴 东 ， 崎 岖百 倍 矣 ！ ４ ６ 　 ’余 不 觉 心 酸 胆 寒 ，吐舌　

不 知所 可， 自思若 彼 时有猛 虎来 ，必 无　 例子 。 《 日记 》８月 １　 ３１ “ 子入 水 ， ３： 舟 　 幸矣。 ”８月 １　３： “ 系 一 大 石 前 。 以 肩 移 之 ，缓 缓 而 行 。 ８月 １　 ： “ ９１ 　 舟 　 ” ６１ ３ 诸　 石 大可 十余 人 围 ，方 泊舟 时 ，石 尚在 陆　 客 皆谓此 滩滩 口过 高 ，船 载 重 ，恐 不 能　

上 ，距 水 面 约 尺 许 ；乃 江 涨 过 速 ，俄 顷　 渡 。因将 所 载货 物 ，全行 运 岸 。零 星狼　

间 ，已没 水 数 寸许 。余 方 倚 船 篷 远 眺 ， 藉 ，如避 兵 燹 ，舟子 尤 可恶 ，一线 一 丝　 　 遽 闻隆隆 声作 ，及 回顾 ，大 石 已滚 入 江　 皆移 至 岸 上 。 由 于 三 峡 已蓄 水 建 坝 ， ” 　

中 ，幸未 压倒船 头 。石 既坠下 ，大 浪 遂　 天 险 已成 为 历史 ，一去 不复 返 。《日记 》 　 作 ，舟几 为 冲去 。 《 ” 日记 》中凡用 “ 起　 记 录 了当时 帆船 过三 峡时 的情 景 ，因而　 岸” 或 “ 滩 ” 二 字 ， 皆是 舟 遇 险滩 ， 对 保存 这些 珍贵历 史 片段 至关重 要 。 起 　 　

船 客不得 不下 船沿 江步 行 的情况 。 　

吴芳 吉慑 于

船 过 险滩 的危险 ，曾有　 两 次想 要 放 弃走 水 路 而 代 之 以陆 路 。８ 　

三 、 《 道 日记 》 的 研 究 价 值 　 蜀

综观吴芳 吉 一生 ，其 早年 被 清华 开　

月 １ ５日： “ 以水行 之险 ，万倍 于陆 ， 除后 ，过 三峡返 回江 津 的这 段 经 历 ，既　 余 　 　 拟 返归 州 陆行 。老齐 急 止余 日 ： ‘ 天气　 能体现他 的性格特 色 ，又富有传 奇色彩 ， 太热 ，万 不 可 去 。且 巫 峡 中无 路 可 走 ， 所 以也 一直 吸引 着研 究 者 的 目光 。但毫　 　 ３记 　 往 往 峭岩绝 壁 ，虽猿 猱不 能攀 渡 ，矧先　 不讳言 ，在 误 认 为 １ 遗 失 的 情 况 下 ，

８　 ４

　 生文 弱 如 此 ！ ’余 日： ‘ 水 凶险 ，奈　 研究 者们 对 此 不仅 投 入 了极 大 的热 情 ， 　 滩 　 何？ ’老齐 日 ：‘ 此亦无法 。若陆 路能行 ， 而 且 自觉 不 自觉 地 进行 了 虚构 和 神 化 。 　 　 早 已往矣 。实莫如 何事 也 ，安之 为善 。 ’ 他 们所著之 书或所 写之文 中 ，凡提及 者 ， 　 此 时余 心殊悒 悒 ，可恨 无 费长房 缩地 之　 皆大 同小异 ，并 且都 是 以讹 传讹 ，层 层　 忆 　 方 ，以移 巴山 蜀水 于 舟 前也 。 《 ” 日记 》 增 益 。吴 汉 骧 《 先 君 吴 芳 吉 》 云 ： 　

吴芳吉 ）最后 下定决心 步行 回家 ，经　 中 亦 有 直 言 蜀 道 难 者 ， 如 ８ 月 １ 日 ： “（ ７ 　 “ 久之 ，至 火焰 石 ，峡 中最 险滩 也 ”　 三峡 ，历 时 五 月 余 ，沿 途 乞 讨 ，拉 牵　 行 、 Ｚ） － ： ” 此 步 “ 热极 思 死 ，所 谓 蜀 道 之 难 者 ，恐 于此　 （ｌ ，备受 艰辛 。 ［ 说 中的 “ 行 回　 沿 沿　 尽之” 。８月 １　３： “ 客 皆 谓 舟虽 停　 家” 已脱离 吴芳吉 “ 江乞食 以行 ” （ ９１ 诸 雇 ）的事实　 泊 ，犹有此 险 ，可知 蜀道 之难 ，令 人胆　 江 以行 的前提是 已 “ 订 民船”

寒 矣 ”　 。

了。施 幼怡 《 吴芳 吉评传 》 ：“ （ 芳吉 ） 吴 　

其 实 ，三 峡航运 在秦 汉 以前是 非 常　 辗转 到了宜 昌 时 ，川 资 已告 罄 尽 ，不得　

畅通 的 ，较少 滩险 。宋 代 以后 ，由于 自 　 已只得沿江 步 行 。一 路 上 历尽 艰 险 ，危　

然 环 境 的 巨大 变 迁 ，航 运 开 始 变 得 困 难　 崖 峭 壁 ，险 滩 恶 水 ，还 不 时 有 兵 匪 盗 贼　

起 来 ，有 的航 段需要 拉 纤 、绞滩 ，有 的　 的威 吓 ，真是 前 途茫 茫 ，吉 凶难 Ｉ；与　 － 甚至 还 需 要 人 和 货 下 船 ，空 船 而 过 。 此 同 时 ，还 有 生 活 的 威 胁 ， 为 了 活 命 ， 　 　 《日记 》多记 此 种 情 形 ，拉 纤 的 例 子 前　 不得 不在途 中出卖 劳 力 ，寻些 活 干 ，多　

面 已引用 过 ，此处举 两 处 人和货 下船 的　 数 时间是替 木 船拉 纤绳 ，在 找不 着 活 干　

” 的时候 ，甚 至乞 讨 度 日。此 行 历 时 五个　 食 粥 ，与谈 本地 风 土 俗情 甚 多 。 老 妇　 请”食 粥 ，可见 吴 芳吉是 受 到 了　 月 ，跋涉三 千余 里 ，终 于一 步 一 步 地走　 既然 “ 完 了这苦难 的历 程 ，于这 年 秋 天 ， 回到　 礼遇 的 ，但他仍说 是 “ 乞饮” 。看来 “ 乞　 乞” 字 ，即 “ ” 字 意 ，有 求　 求 江津 白沙 镇 。］ 此 说在 “ 江步 行 ” 的　 饮”之 “ ” 沿

基础 上 ，增 添了 “ 出卖 劳力” ，靠拉 纤维　 因而 有 请 ，与 乞讨 、施 舍 大 别 。若 然 ， 　

持生计 等虚 有 描写 。黎 汉 基 《 会示 范　 其在 ８月 ７日所 云 “ 然行 乞 ，所 得差　 社 腼 与道 德实践—— 吴 宓 与 吴芳 吉 》的 描述　 足附Ｊ 江拖 轮 回蜀” 中 的 “ 乞” 二 字　 ｉ Ｉ 行 与施幼怡 之 说无 差 ，只 是综 合 了吴汉 骧　 也只能表 示他 多 方筹 措 回乡路 费 ，并 没　 设 。再 说 ，吴芳 吉此　 “ 抵 木 洞 已 疲 惫 极 了 ，衣 服 破 烂 不 堪 。 有 在街上 “ 点摆摊 ” 行 　

求 助于一 教 堂 内 ，发 信 回家 ，芳 粮 六 伯　 次虽然不 是荣 归 故里 ，但 也是 在 准 备好　 得 信后赶 至木洞将 父亲接 回德感坝 老家” 途 中所需 资 金 的前 提 下 才 回蜀 的。 《日 　 　

的描述 。吴汉骧 所 云 “ 抵 木 洞 ”一 事　 记 》 中记吴芳 吉 “ 药” “ 行 购 、 买菜 ” “ 、 买　

也 需 再 考 证 ， 《 记 》 ９月 １ 日全 天 所　 马铃薯” “ 日 ９ 、 购饼 ” “ 糖 煮 茶” “ 、 买 、 买　

记 仅为 ：“ 天雨而冷 ，由木洞 开舟 。终 日 梨 ” 买 豆腐” 等经 济 消费 活动 共 十余　 　 、“

卧读 ，夜复 与 同舟 谈 人 事苦 乐 。余 谓 乐　 次 ，资金 还算 充 裕 ，在 动 乱年 代 ，能 够　

中多苦 ，苦 中有 乐 ，安 苦安 乐 ，节 义 乃　 购买 生活所 需 品 已经 是很 难 得 了。何 况　 见。 ”而次 日，即 日记最 后一天 ，吴芳 吉　 吴芳 吉还有余 力帮助别人 ，常与人分食 。 　 已 “ 安抵重 庆” 了。 　 最 后 ，吴芳 吉 “ 出卖 劳力 ，寻 些 活　

主　 题　 书　

评　

８　 ５

吴芳 吉从 宜 昌到重 庆这 段路 程 中是　 干 ” ，靠 “ 木 船 拉 纤 ” 为 生 ，也 是 扭　 替 否 步 行 、是否 乞讨 、是 否拉 纤 ，只要读　 曲事实 之说 。吴 芳吉 在途 中确 实有 过拉　

日记 原 文 ，这 些 疑 问 就 不 解 而 知 了 。 首　 纤 的经 历 ，但都 是 为 了帮 助木 船安 渡 险　

纤 先 ，吴 芳 吉 “ 沿江 步行 ” 的前提 是 已经　 滩 ，而 不是 做职

业 “ 夫 ”赚取 生 活 费　

“ 订 民 船 ” 只 是 出 于 蜀 道 水 路 天 险 的　 用 。 《日记 》８月 ｌ 雇 ， １日： “ 复 开 行 ， 舟 　

原 因 ，作 为 船 客 不 得 不 数 次 “ 岸 ”　 起 、

一

路 皆 滩 ，余 等 皆 登 陆 为 之 牵 挽 。 　 ”８

“ 滩” 起 。不 能 因为 吴 芳 吉 下 船 步 行 过 ， 月 Ｉ 　 ２日： “ 午 至塔 洞 ，亦 一 大 滩 也 ， 下 　 就 认定 他是 一路 步行 回蜀 的 。 　 起岸 牵 缆 ，烈 日如 火 ，急 不 得 上 。 ８ ” 　

其 次 ，施幼 贻 “ 乞讨 度 日” 之说 也　 月 １ ４日： “ 嘴伸 入 江 中 ，水 流 迅 疾 ， 石 　

值 得商 榷 。吴芳 吉 《自订年表 》用 “ 乞　 甚难 牵 挽 。余 及 诸 客 皆 登 陆 力 助 。 ８ ” 　 食 以行 ” 只是一 种 自嘲 ，是对 自身生 存　 月 １ ５日：“ 雇 十余人 复挽 之 ，余 亦力　 强

”８月 １ 日。 “ 而 舟 出纤 二 条 ， ７ 　 继 　 状态 的一 种 不满 ，研 究者 们不 必将 其 落　 助 。

至 实处 ，以致轻 率地 将吴 芳吉 视 为 “ 丐　 恳客 加挽 ，众 皆竭 力助 之 ，且挽 且行 。　 ”

帮 ”一 员 。且看 吴芳 吉在 《 日记 》 中如　 ８月 １ ９日：“ 以此滩 若 不能 渡 ，必 被　 余

何使 用 “ ” 字 ，８月 ２ 乞 ７日： “ 之 ， 浪 冲撞破 ，乃 亟解 衣 ，与诸 客力 助 。舟　 久 　 舟 不至 ，因就沿 山草 舍 乞饮 。农 妇更 请　 子狡 甚 ，故饰 努力 态 。诸客 乃 以二人 监　

督之 ，余 则 拉 纤 。 以上 共 计 ６次 吴 芳　 ”

一

老翁 ： “ 来 时万 县 已独 立 ，重庆 亦　 谓

吉拉 纤 经 历 ，但 此 拉 纤 非 彼 “ 纤 ”　 然 ， 自称 讨 袁 军 。 ８月 １ 日： “ 于　 拉 。 ” ２ 吾

读 日记原 文 ，即可 解开 吴芳 吉 以做 “ 纤　 是知兵之 为物 ，诚 残暴 甚 于 禽兽 ，使 世　

夫”为 生 的误会 。 　

余　 论　

界上一 日有兵 ，强 权 一 日不 能 灭 ，公 理　

一

日不能 伸 ，而 世 界 一 日不 能 安 。如 期　

谋世界和平 ，首宜从罢 兵下手 。 ８月 ２　 ” ３ 吴 芳 吉 ３岁 读 《 经 》 诗 ，４ 岁 读　 《 尚书 》 ，并能 背诵其 中的一些 篇 章 ，在　 日：“ 谈甚久 ，谓 川东各属 皆独 立 ，隶　 相

所 谓 熊 克 武 其 人 者 之 下 。王 谓 以 成 渝 不　

母亲 的悉 心教 育下 ，从小 就 受到 中 国传　

统 文化 的熏 陶 ，承 继 了中 国知识分 子 忧　 国忧 民 、仗 义 正 直 等 优 秀 情 操 。虽 然 ， 　

吴 芳吉 １１ ９ ９年 所 写 诗 句 “ 日不 书 民　 三

合故 。余 笑而谓 之 日：‘ 外患方 急 ，内乱　

频 仍 ，累卵之势 已成 ，燕巢 之危 焉救 。 ’ ”　 王指王栋 臣 ，时 为 守 川

一 管 带 ，吴 芳 吉　 游 白帝城 时与 其结 识 。其 所 云 “ 渝 不　 成 合 ”也是 在蜀 道天 险 之外 ，导 致 吴芳 吉　 回乡之旅 异常 艰辛 的人 为 原 因。９月 １　 ３

日 ：“ 熊 克 武 已逃 入 贵 州 。在 此 者 ， 皆　 闻

疾 苦 ，文章 辜负 苍生 多” 常被 用来 表 明　 其 诗 歌创作 主 旨，但 是 ，关注 民生 的情　

怀不 只存在 于诗 歌领 域 ，在 《日记 》中　

也 有 体 现 。 如 《日记 》 描 写 纤 夫 生 活 。 　

８月 １ ３日：“ 纤 者尤 可怜 ，肩 上则 挽　 挽

船 ，头 上 则 烈 日如 火 ， 足 下 又 荦 确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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溃卒也” “ 问炮 声震 天 ，闻系 溃卒 劫　 、 夜

掠 四乡 ，远 闻 呶 呶 哀 号 之 声 ，天 明 乃 止 。 　

行 。赤身露 体 ，往还 于危 岩悬径 上 。渴　 则俯 江边 牛饮 ，浊水 如 泥 ，不 顾也 。其　

稍 裕 者 ，仅 有 汗 衣 草 帽 ，少 避 风 雨 而　

距此 十余里 ，皆被 劫无遗 云 。　 ” 关 注 民生 疾苦 与社 会现 实 ，只 是吴　

芳 吉人 文情怀 一 个方 面的体 现 。吴芳 吉　 还有 “ 真天子 即是 我” 的豪 迈 ， “ 得　 愿 天下病 夫尽 活之 ” 的担 当 ，直 面蜀 道 之　

险 的勇气 ，以及 “ 谋世 界 和平 ，首 宜从　 罢兵 下 手 ” 的 军 事 眼 光 。总 而 言 之 ， 　 《日记 》时刻 都 在 体 现 着 吴 芳 吉 独 立 之　 精神 与 自 由 之 思 想 ，它 无 关 乱 世 与 治　 世 ，它永 远是 中 国知识 分子应 该 向往 的　 境界 ，也 是一 个真 正 的知识 分子 应该 具　 有 的情操 。距 离 《日记 》撰 写恰 ９ ９年 ， 　 仅 以此 文作为 纪念 。 　

已。老 者 或 五 十 ，或 六 十 。幼 者 或 十　 岁 ，或仅 垂髫 。闻舟子 云 ，彼辈 由宜 昌 　 至 重庆 ，千余 里 间 ，凡 月余 日，不过 得　

千余 文 ，或两 千文 而 已 。嗟乎 ！方谓 吾　

到处奔 波 ， 日 日在劳愁 焦感 中 ，苦无 复　 加 矣 。乃竞有 较吾 苦 千万倍 者 。 以今 观　 之 ，苦 乐判 霄壤 矣 ！然 此不 过吾 目中所　 睹苦 象 。其 较此 更苦 千万倍 者 ，尚不知　 有 若 干人 。舟 子虽苦 ，犹 日能饱 食 ，夜　 能安 眠 。力 资虽 微 ，差足 糊 口。彼 哀告　

无 门 ，转 死 沟 壑 ，天 涯 沦 落 ，饥 馁 相　

寻 ，而举 目无 亲 ，进 退不 可者 ，尤 不 知　

作 者 单位 ：广 西 师 范 大 学 文 学 院　

其有若干矣。 ”如 《日记 》关 注导 致 民　 生疾 苦 的 动 乱 军 事 环 境 。８月 ｌ １日遇　

（ 责任 编辑 袁 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