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晚明社会风尚的变迁

第21卷第2期 盐城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Vol. 21No. 22001年5月 Journal of Yancheng T eachers College(Humanities &Social Sciences) M ay. 2001

略论晚明社会风尚的变迁

邵金凯, 郝宏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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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淮阴师范学院历史与社会学系, 江苏淮安223001; 2. 盐城师范学院政史系, 江苏盐城224002) =摘 要>随着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晚明社会出现了重利趋商、浮靡奢侈、违礼逾制为主要特征的社会风尚。尽管它没有像文艺复兴那样把社会导入人文主义的轨道, 但它对于打破明代社会沉闷风气及推动社会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

=关键词>社会风尚; 价值观; 重利趋商

=中图分类号>K24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873(2001) 02-0058-05

社会风尚, 一般是指一定时期的社会价值观、社会趋向、审美心态及人们的生活方式。

明代的社会风尚大致在正德年间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在此之前, 社会风尚诚朴、俭约、刻板, 在此以后, 风尚重利趋商, 浮靡奢侈, 违礼逾制。晚明社会风尚这一变化不仅仅在5金瓶梅6、/三言二拍0等我国古典小说中有所反映, 而且, 在许多史学著作中亦有很多论述, 尤其在各地方志中多有表现, 本文就史学角度, 对晚明的社会风尚作一些探讨, 以期引玉。

明朝前期的社会风尚是敦厚朴实的。这种敦厚朴实之风首先与当时特定的社会条件有密切的关系。为了恢复与发展经济, 明朝的统治者采取了重农抑商的政策。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 人思安定, 趋农轻商。从政治统治来看, 朱元璋在政治上加强中央集权, 需要按照封建礼制规定的等级制度对人民生活进行干预。历代统治者都奉行用礼教限制社会风尚的原则, 正所谓/教训正俗, 非礼不备0(5礼记#曲礼上6) 。朱元璋也很重视人们生活方式的差别, 把它当作是国家兴亡的大事。他开国时说:/昔帝王之治天下, 必定礼制, 以辨贵贱, 明等威。是以汉高初兴, 即有衣锦待款, 操兵乘马之禁。历代皆然。近世风俗相承, 流于奢侈, 闾里之民服食居住与公卿无异, 贵贱无等, 僭礼败度, 此元之所以失败也。0(5礼部圣政记6) 他对人们衣食住行都作了详细规定。如老百姓, 不论男女均不得用锦绮、丝、绫罗、金绣, 只许用纟由、

绢、纱布, 而商人又低一等, 只能用绢布。农家有人为商者, 亦不得衣辔、纱帽顶、巾环, 不得用金、

玉、玛瑙、珊瑚等; 鞋禁止有花样、金线装饰; 并禁止穿皮靴、出门不能坐轿、乘骑鞍, 日用器皿不能用金银器等等。尤其是对颜色限制更严格, 官、军、民、僧、道衣服帐幔均不得用玄、黄、紫三色。使/贵贱各有等地, 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替上0(5明实录6卷10) 。违规者要施以严刑。1380年颁布的5明律6专设/服舍违式0条, 它就是对越级僭用服饰、车舆、房舍、皿用者的惩办条例。在统治者的政治干预下, 明朝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贵贱之别, 望面知之0(5阅老篇6卷36) 。

由于经济条件和封建礼制的制约, 明朝前期的社会风貌, 基本上是诚朴、俭约、刻板的。这种/天子以醇朴为教0(5王槐野先生存简稿6卷2) 的时期, 也是后人士大夫们缅怀不已并百般称颂的时代。但是, 正德以后的明朝社会迥然不同于前代, 社会风尚发生了剧烈的变更。

在商品经济较发达的江南, /正(德) 嘉(靖) 以前南部风尚最为醇厚0。(5客座赘语6卷1) 那以后/风俗自谆而趋于薄也, 犹江河之走下, 而不可返也0。(5云间据目抄6卷2)

在较为偏僻的山西, /国初, 民无他嗜, 率尚简质, 中产之家犹躬薪水之役, 积于金者, 宫墙服饰, 窘若寒素, 后则靡然后奢, 以俭为鄙。0(5肇城志6)

明代社会风尚的变迁形成思潮, 大致肇始于正德年间。并有传播、扩散的趋向。明代归有光

[收稿日期]2000-09-20

]1962 ) , 男

2001年第2期 邵金凯 郝宏桂:略论晚明社会风尚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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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为:/大抵始于城市, 而后及于郊外, 始于衣冠之家, 而后及于城市。0(5震川先生文集6卷3) 即它从城市开始, 然后波及农村, 从仕人官僚开始然

后影响到市民、农民。其变化的主要特征有:

第一, 社会价值观和社会趋向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重利趋商0已成为一股普遍的社会热潮。明初重农抑商, 士农工商四民中, 商人社会地位低, 为社会所不屑。如洪武/十四年令农衣绸、衣绢布, 商贾止衣绢步。农家有一人为商贾者; 亦不得衣绸、纱0。(5明史#舆服器6卷6卷11) 明中叶以后, 有大批农民弃农从工从商。例如, 苏淞一带, 据嘉隆间人何良俊记载:/昔日逐末之人尚少, 今去农而改业工商者, 三倍于前矣; 昔日原无游手之人, 今去农而游手趁文者(案:手工业临时雇工) 又十之二三矣。大抵十分百姓言之, 已六七分去农。0(5回友斋从说6卷12卷13) 徽商的发源地徽州/成弘以前, 民间推朴少文, 甘恬退, 重土著, 勤穑事0。正嘉以后, /业贾者什七八0。(5明清徽商资料选编6) 出外经商, 在江南部分地区成为一种风气, 如明末苏州市吴江县/人生十七、八即扶资出商, 楚、卫、齐、鲁靡达不至, 有数年不归者。0(崇祯5吴江县志6卷10) 而大量的士人也抛弃举业, 投身于商贾。士人/修末业者有什二三0。(5明清徽商资料选编6) 从全国来看, 东南地区变化较大。这股/趋商0热潮与明初/百姓十一在官, 十九在田0(5回友斋从说6卷12卷B) 的情况相比, 社会结构显然发生了变化。

从人们价值观的变化来看, 人们/趋商0的根源是因为/重利0, 即利在人们思想中的地位大大上升了。晚明不仅普通的平民逐/利0, 就是耻于言利, 不可/为市井小人之事0(5士与中国文化6) 的士人, 不但不讳言商, 且亦不耻言利。他们为求利而经商/为市井小人之事0。正嘉间人黄省曾记载说/至今吴中缙绅士大夫多以货殖为急0(5士与中国文化6) 。于慎行说:/吴人以织作为业, 郡士大夫家, 多以纺绩求利0(5谷山芜尘6) 。汪道宽说:/古者右儒而左贾, 吾郡或右贾而左儒0; /新都三贾一儒0, /吾乡左儒右贾, 喜厚利而薄名高0(5太函集6卷54-55) 。这是南方的情况。北方的山西亦复如是:/山右积习, 重利之念甚于重名, 子孙俊秀者多入贸而一途, 其次多为胥吏, 至中材以下方使之读书应试, 以故士风卑靡。0(5士与中) , 气0(5明夷待访录6) 。

第二, 以衣食住行为主的生活消费方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呈现出新的特点。

其一表现为去朴从艳。如服饰, 正德以前/服不锦绮0/服布素0, 在此以后发生了变化。南直隶5通州志6载, /今者里中子弟谓罗绮不足珍, 及求远方吴绸、宋锦、云缣, 驼褐价高而美丽者以为衣, 下逮裤袜, 亦皆纯采, 其所制衣长、裙阔、领宽、腰细, 拆倏忽变异, 号为时样, 此所谓妖也, 故有不衣文采而赴乡人窃笑之, 不置上座0(万历5通州志风俗6) , 北方的陕西咸宁县/裘与锦绮, 充填衢巷, 无贵贱悉然0(雍正5陕西通志6卷45) 。在江南甚至出现了奇装异服, 如邹公履游南京, 头戴红纱巾, 身穿纸衣, 脚踏高鞋(5板桥杂记6) , 有的地方还流行着男着女装。

伴随着/艳服0而来的是/丰膳0。明初饮食/筵不尚华0。南通州一般宴饮一席宾主九人, 食品不讲究。正德以后经常无故宴客, /有客必设专席, 餐必丰腆。0(万历5通州志风俗6) 福建邵武, 直到嘉靖以前还没有用鹅招待宾客。正德以后一开宴席, /菜肴至数十品0(嘉靖5永丰县志6卷2) 江西永丰, 正德以前宴会只设菜肴四色五色为止, 多取自家土产。正德以后, 开一宴会需费数十金, 设果品至数十种/宛效京师0(嘉靖5永丰县志6卷2) 。

其二, 表现为竞相奢侈。奢侈之风一经滋生, 就愈演愈烈。如服饰方面苏州府/不论贫富贵贱, 在乡, 在城, 俱是轻裘; 女人俱是锦绣, 货愈贵而服饰者越多0。(5履园丛话6卷7) 南京/俗尚日奢, 妇女尤甚。家才担石, 己贸绮罗积未锱铢, 先营珠翠0。(5客座赘语6卷2) 显然, 由于人们争相奢侈, 有些人的消费超过了其固有的能力范围。饮食方面也如此, 不仅一家比一家筵席丰盛, 而且出现了雇请厨师和乐舞佐餐的现象。如开封, 有厨役市/凡酒席, 来此招雇0(5如梦录6卷6) 。为了提高宴会的档次, 常用/歌舞女戏, 用以佐酒0(万历5通州志风俗6) 。

在生活消费方面还竞相攀比。如嘉靖年间, 苏州有一叫吾谨的人, 同县人方豪颇好奢侈, 以千金置衣。吾谨闻后, 讥笑曰:/以方才且尔, 若谨者当何如哉? 0于是从富豪借贷, 也购千金衣。(5曲拳集6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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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城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总第78期

挽。何良俊曰:/虽仲尼复生, 亦不能如之何0。(5回友斋从说6卷12、卷13)

其三, 表现为逾越制度。如前所述, 明初人们的衣食住行皆有定制, /洪武之律令严明, 人遵画一之法0。(5阅老篇6卷36) 但到后期则/不以分制, 而以财制0, 一旦暴富, 就可以逾越等级名分。如服饰/男子服锦绮, 女子饰金珠, 是皆僭拟无涯, 逾国家之禁也0(5松窗梦语6卷7、卷8) , 作为君权象征的龙纹服装, 已成为百姓常用的服饰花纹。作为士人和官吏专用的/方巾0/云履0, 也是/方巾盈路, 士大夫名器, 为村富所窃, 而屠贩奴隶, 亦有着云履而白领缘者0。(万历5福安县志6卷2)

在居住方面, 明初规定:庶民, 庐舍, 不过三间五架, 不许用斗拱, 饰彩龟。而后期, 在南京/嘉靖末, 士大夫家不必言, 至于百姓, 有三间客厅费千金者, 金碧辉煌, 高耸过倍, 往往重檐曾脊如官衙然, 园囿僭拟公侯0。(嘉靖5太康县志6卷4) 在舆马方面, 明制三品官以上乘轿, 其他乘马。到明后期京师/则人人皆舆, 无一骑者0(5五杂俎6卷2) , 而南方/南中无大小皆乘轿, 惟有四人、二人之分0(5涌幢小品6卷5) 。这些记载虽有夸大, 但违礼、逾制现象也可见一斑。所以/人皆志于尊崇富侈, 不复知有明禁, 群相蹈之0。(5松窗梦语6卷7、卷8)

第三, 世态人情发生了变化, 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发生了震荡。明初社会风尚, 敦厚淳朴, 中期以后世风日下, 人情淡漠, 坑骗争讼叠起, 甚至公然打家劫舍。如山东郓城, /逐末营利, 填衢溢港, 杂货水陆, 淫巧恣异, 而重侠少年复聚党招呼, 动以百数, 推击健讼, 武断横行0。(崇祯5郓城县志6卷7) 。南方的苏淞一带, /又各撞六市, 分列某处某班, 肆行强横, 有目间乡人持物入城, 计之狂骗至深广之处, 半骗半夺者0。(5云间据目抄6卷1、卷2) 这种不正常的情况, 尤其以吴地最为厉害。时人沈德府说/吴俗最器, 无命辄以人命入扰, 究之亳无影响0。/吏兹士者视为平常故套, 漫然准其行, 亦漫然听其罢, 然而温饱善良罹其毒者, 必至破家而后已。0(5万历野获编6卷19-22) 传统的理教观念也面临挑战。封建道德最重视/孝道0, 5孝经6说/人之行莫大于孝0, 可利欲观念冲击传统孝道。如在京师, 父亲刚下葬/孝子就与友党妆头弹、歌唱酣饮, 有颓然玉醉者0。(5万历掘祖坟、焚祖尸。/吴中人视为故然, 未有以为不义而众诛之者0(5潜书#吴弊6) , 孝道一受冲击, 传统家庭生活也难以维系。如河南鄢陵, 就形成/轻骨肉而重结拜, 喜析一而厌同居0(嘉靖5鄢陵县志6卷4) 的时尚。作为人道之始的婚姻大事, 过去重视/门楣求其称, 婿妇惟其贤0(5巢林笔谈6卷3-5) , 现在只要钱, /良贱不及计, 配偶不及择0(5巢林笔谈6卷3-5) , 甚至夫妻关系融洽与否也根据金钱的多少来决定, 如徽州/商在外率数岁一归, 其妻孥宗党视时获多少为贤不肖而爱憎焉0(5辽阳海神传6) , 作为泛化了的父子关系即师生关系也受到挑战。/所称门生者皆为路人, 过门而不入者多矣! 0(5林居漫录6卷2) 有人感叹说当今弟子尊师者, 不及古人的万分之一。(5黄梨州文集#师说6) 至于以贱凌贵, 以少犯老者更多。/民间之卑胁尊, 少凌长, 后生侮前辈, 奴婢骗家长变态百出。0(5从先维俗仪6卷2)

如上所述, 在正德年间, 明朝社会风尚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呈现出新的特点, 那么明代社会风尚为何会在此时期发生变迁呢? 我们认为这些变化是当时的社会经济、政治、思想所决定的。

首先, 商品经济的发展决定了社会风尚的变迁。明到正德间经济领域开始出现了许多新特点, 那就是, 白银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 成为一种可以信赖的稳定货币; 官营手工业允许工匠/纳价准工0, 为民间手工业开辟了技术和劳动力的新来源; 经济作物种植面积扩大和农副产品进一步商品化; 私营纺织业、冶矿业的发展, 扩大商品市场等等, 这就给商品经济发展创造了条件。商品经济的发展刺激了人们的消费欲望, 提高了人民的消费水平, 影响了人们的社会生活, 冲破了原来使社会窒息的禁纲, 使社会风尚发生了剧烈的变化。社会风尚的演变, 始作俑者往往是富门贵族, /豪门贵室, 导奢导淫。0(5云间据目抄6卷1、卷2) 然后奢侈之风波及社会其它领域。/原其始, 大约起于缙绅之家, 而婢妾效出, 浸假而及亲戚, 以逮邻里。0(5阅老篇6卷36) 后来贫者也滋生了虚荣风气, 讲究风尚了。/贫者亦槌木击鲜, 合飨郡祀, 与富者斗豪华, 至倒囊不计0。(5五杂俎6卷2) /家无担石之储, 耻穿于素0。(5巢林笔谈6卷3-5) 有的自认:/余贫, 最尚俭朴, 年来亦强服色衣, 乃知习俗移人, 贤者不免。0(5云间据目抄6卷1、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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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 晚明政治统治松懈也影响了社会风尚的变化。晚明的统治机构涣散, 远远超过了前代。从16世纪上半叶起, 嘉靖皇帝就不见朝臣, 隆庆

皇帝即位三年不处理政事, 万历皇帝三十年很少上朝。直至崇祯以前, 大约有一百年的时间, 除了张居正一度整顿朝政外, 长期以来帝国的最高主宰不理政事。大臣与皇帝见不到面, 上了奏章无人看。官吏可以任意弃官回家, 地方官更是擅离职守。有的衙门十多年无专人负责, 万历四十年, 中央六部分只剩下一个刑部尚书, 都察院八年没有正官, 御史一百一十名, 在职的只剩下九名。不及十二分之一。边防军请发军饷, 没人签发; 各处解银无人征收, 外藩进贡无人接待; 刑部长年不审案, 监狱里长满了青草。宦官专权, 朋党倾轧, 厂卫横行, 政治黑暗。从上到下/职业尽失、上下解体0(5明史#方丛哲史6) 。在这种情况下, 更利于社会风尚冲破礼制的束缚并得到发展。

第三, 晚明社会风尚的演变与理学的衰朽及当时的思想文化不无关系。明初立国, 朱元璋不仅在政治上加强了中央集权, 而且对思想文化的钳制也极为严厉, 以程朱理学作为官方哲学。明初形成了/非朱氏之言不尊0、/非朱子之传义弗道也0、/非朱子家礼弗致行也0的现象。(5名山芷#儒林江6) 程朱理学在思想上极为保守, 脱离生活实际, 宣扬/存天理, 灭人欲0, 把人们的社会生活都纳入封建的纲常礼制的窠臼之中, 否定了人的个性和人们正常生活的需要。可是, 明朝中期王阳明学说崛起了, 尽管王学也是维护封建制度的, 但王学在天理和人欲方面的看法和程朱理学是根本对立的。针对程朱理学把/人欲0与/天理0对立的学说, 王阳明提出了/百姓日用即道0、/天理者, 天然自有之理也, 才欲安排为何, 便是人欲。0(5明儒学案6卷32) 进而指出:/圣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 不是妆道学的模样0。(5王文成会全书#传习录6下) 他不仅感受到人性被理学之纲/捆缚0的苦楚, 而且斥责道学是在装模作样。陈确则说/人欲正当即是理, 无欲又何理乎? 0(5陈确集6) 继王阳明之后, 批判程朱理学最有力的是李贽。他不仅在实际生活中做新风尚的带头人, 而且他还从哲学上论证/人欲0的合理性, 他认为饭来吃饭, 困来眠的生存欲望, 好美色乐享受的快乐, 是/吾人秉赋之自然0。/圣人亦人耳, 既不能高飞远举, , 虽圣人不能无势利之心。0(5明灯道古录6卷上) 那么, 黎民百姓/如买田宝为子孙谋, 博求风水为子孙福荫, 凡世间一切治生产业等, 皆其所共好而共习, 共知而共言之。0(5焚书6卷1) 李贽学说影响很大。反映晚明社会风尚变迁的小说) ) ) /三言0的作者冯梦龙, 便是李贽的倾慕者, 他/酷嗜李氏之学, 奉为蓍蔡0(5樗斋漫录6) 。王阳明、李贽等思想家在抨击程朱理学的同时肯定/人欲0的合理性, 宣扬个性自由, 对社会风尚的变迁也起促进作用。

对晚明社会风尚的变迁, 从明到清许多学者莫不同声谴责。5王文肃公牍草6斥之为/乾坤迸裂0/极乱世界0。顾炎武在5日知录6中记载:/神宗以来, 黩货讽日甚一日, 国维不张而人心大坏, 数年于此0。计六奇在5明季北略6中说:/风俗坏,, 祸发于天启、崇祯之代, 从而由来久, 至群臣背公营私日甚一日。0他们甚至认为明朝没落亦于此。其实他们还未摆脱传统的重农抑商的思想, 看不到社会风尚变迁的原因和作用, 因此其观点不全面。我们认为对晚明社会风尚的变迁应作具体的分析。

首先, 重利趋商是晚明社会风尚变迁, 在价值观和社会趋向方面的重要体现。它是明代商品经济发展的产物。同时, 又反过来, 促进了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由于/利0的驱动使得更多的农民放弃了作为本业的农业, 蜂拥地投身到工商业经营上来。如太湖地区存在大量/以机为田、以棱为来0(5濮镇纪闻6卷1) 专以纺织为业的机户, 嘉兴的王江泾镇居民7000多家/不务耕织0/多织绸收丝镐之利0(万历5参水县志6卷1) 四川新都县许多农民植种药材。一个叫杨签宪的人植种红花一千余亩。重利直接促进了工商业发展, 晚明商人和商业资本十分活跃。当时国内最著名的是徽商、晋商。如/徽商藏镪有至百万者, 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0(崇祯5郓城县志6卷7) 。江西商、闽商、粤商、关陕商、吴越商也具有相当的实力。手工业也有较大的发展, 其规模也不小。据当时应天巡抚曹时聘说:/(吴民) 家木茅轴而户纂组, 机户出资, 机工出力, 相依为命久矣。,, 浮食奇民, 朝不谋久, 得业则生, 失业则死。臣所睹记:染场罢而染工散者数千人, 机房罢而机工散者又数千人0。(5明神宗实录6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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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态度。如晚明大臣汪钅宏奏疏说:/夫奢之为害, 不止贪而已也, 官之贪民, 民之为窃, 上之虐下, 下之幔上, 礼义之风熄, 廉耻之道丧, 皆自奢侈为之。0(5钦遵圣训严禁奢侈疏6) 他认为, 浮靡奢侈之风败坏了整个社会风气。诚然/奢侈0之风刺激了人们的财富占有欲, 使得封建统治更加腐败, 晚明官场上出现了贪污受贿成风的现象与此不无关系。但是, 我们应该看到/奢侈之风0是商品经济发展的产物。它的进一步发展, 使得明朝的政治体制不适应经济发展的需要。只有进行政治体制改革, 才能使封建秩序从无序达到新的有序。同时, 我们还应该看到/奢移0的另一面, 晚明上海人陆楫指出:/盖俗奢而逐末者众也0, /市易者正起于奢0, /奢则其民必易为生0(5纪录汇编6卷204) , 他认为奢侈之风可以促进工商业的发展, 为工商业者提供了谋生的途径。他的看法在当时是很有见地的, 也有其合理的一面。

再者, 随着物质生活中名分等级被冲破, 传统的礼教观念也受到严峻的挑战。人们生活中的违理逾制行为, 必然为晚明人文主义思潮的兴起和思想文化的发展提供丰腴的社会土壤。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 晚明出现了一股人文主义思想。此以泰州学派的王艮、何心隐、李贽、冯梦龙、公安三袁、唐伯虎为主要代表。他们提出/身本论0和/百姓日用是道0的命题, 竭力阐发人的主体意识, 个体解放和人的社会价值等观念。也正是在此风尚的影响下, 在晚明产生了许多具有时代特点的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科学家, 著名的哲学家、思想家有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 著名的文学家有

冯梦龙、凌蒙初以及5金瓶梅6的作者兰陵笑笑生, 著名的科学家有徐光启、宋应星。尤其是5天工开物6, 它就是在手工工场进一步发展的情况下诞生

的。其书颇受当时社会和商人的重视, 1673年刊行后翻刻了两次, 适应了当时社会的工商皆本观念的需要, 被誉为/一切生财备用秘传要诀0。综上所述, 我们认为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封建专制统治的进一步松懈及思想领域的变革, 使明朝后期社会风尚发生了变迁, 重利趋商, 浮靡奢侈、违礼逾制, 构成了这一新风尚的主要特点。它对于打破明代前期停滞的、社会沉闷的风气及推动社会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就其产生的原因及其表现、影响来看, 它与14-16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是, 在16-17世纪的中国, 封建势力还相当强大, 作为新风尚产生的决定力量) ) ) 商品经济, 虽有发展但具有不平衡性, 主要集中在江南地区, 并且仍遭严重的摧残, 中国历史仍是沿着封建社会一治一乱的轨道运行。因此, 晚明风尚没有像意大利文艺复兴那样把社会风尚导入人文主义的轨道, 这是很值得我们深思的。尽管晚明新风尚在深度和广度上超过前代, 但它仍然没有摆脱重蹈覆辙的命运。这就如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汉朝/世俗奢僭0, 晋朝/伤风败俗0, 元朝的/僭礼败度0一样, 在一片诅咒声中风息云散。但是, 尽管如此, 它作为历史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现象值得我们研究, 它对于当时社会的作用以及它留下来的文化遗产, 更值得我们进行深入的探讨。

Investigating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C onventions during the Late Ming Dynasty

SHAO Jin -kai &HAO Hong -gui

(Faculty of Historical &Social Studies of Huaiyin T eachers College, Huai . an Jiangsu 223001, China; Facuty of Poli tical &Historical Studies of Yancheng Teachers College, Yancheng Jiangsu 224002, China) Abstract:With the further develop ment of commodity economy, the Late Ming Dynas ty wi tnessed the emergence of new social conventions,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profit-driven way of business, prevailing extravagance, and vi olation of social norms. Though failing to bring the then society onto a humanistic track like the Renaissance in Italy, the new conven -tions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in promoting posi tive social changes by breaking through the sti fling social atmosphere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

Key words:social conventions; social values; profit-driven way of business

=责任编辑:朱 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