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诗经_中_于_字的辨析
第30卷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Journal of S ocial Science of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May , 2001
《诗经》中“于”字的辨析
陈雪梅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湖南长沙 410081)
Ξ
摘要:虚词是汉语表现语法关系、语法范畴的主要手段。考察“于”字在《诗经》。
关键词:语法范畴; “于”; 《诗经》
一、汉语自远古发展下来, 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别
的一些语言中常用形态变化的语法手段表示意义,
他试图通过“正训”“、反训”“、通训”、借训”“、互训”、“转训”等方法说明虚字的用法, 又在《古字虚字集释》中有关“于”“、於”的训释中, 除“于”与“於”五训外, 同训:“在也”、“犹为也”、“犹以也”、“犹如也”、“犹与也”“、犹而也”……“於”字还另训“:犹则也”、
而汉语中则主要用虚词表现语法关系、语法范畴。“犹即也”“、犹比也”、“犹从也”等。“于”字也另训
利用虚词对语句成分进行修饰、限制、补充或说明, “犹及也”、“犹乃也”、犹焉也”等。依照这样训释, 更明确、更细致地表达思想。“上古卜辞中词汇已经“于”“、於”既有多个介词之义(在、为、以、比、从) , 连初步具备了早期汉语词汇的雏形, 与大量实词相比, 词(而、则、与、及) 和助词“之”的语法功能, 又有多个
[1](P22)
卜辞中的虚词数量相当少。”先秦时期的不少动词(如、有) 、副词和代词的义项。这样的类推释义虚词都是由实词虚化而来的, 并非现代汉语中严格实在令人费解。杨树达先生在《高等国文法》论及
[2](P45)
的“专指有语法意义, 无词汇意义”的虚词。“于”字时也指出“:用同‘於’、用同‘以’、用同‘为’”。费经虞《雅伦》中有“实字虚用”之说, 古人讲虚实, 侧将一个字与那么多同类比附, 实在是繁杂无功。并重在它的转化作用。《诗经》中的“于”字对于弄清实且无一处谈及“于”字的本义及其最初实词的用法, 虚转化及其发展趋势是一个很少的例证。《诗经》中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更不用说《汉语大字典》对“于”共出现305次, 其中动词22次, 介词267次, 其“于”的训释分出的介词、连词、助词义项之下又分许他16次。“于”字处于实词与虚词用法共存的阶段。多小项“, 表示”什么。“于”的本义能不能相当于古人虽不理解所谓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的区别, 但“对”“、对于”、“用”、“拿”、“为”、“替”呢? 我认为这却不自觉地将“于”字不断由实际意义虚化, 完成了种训释忽略了“于”本身的意义。真正弄清虚词的用由实到虚的转化蜕变。汉语中有许多类似的独立的法, 还需将每个虚词放在一定时期的语言环境系统实词失去了原来基本的词汇意义而成为所谓的“虚词”, 一部分还被用作构词法的词尾所转化的虚词除它的语法意义外, 还有表达语气的作用。
清朝刘淇就特别重视虚词的作用。他在《助字辨略》自序中指出“:扬文之道, 不过实字虚字两端, 实字体骨, 而虚字其性情也。盖文以代言取肖神理抗坠之际, 轩轾异情, 虚字一乖, 判于燕赵。”, 又指出, 如果用之不当则一句为之蹉跎; 通篇为之梗塞”。
中考察, 从语法关系入手, 从虚词与实词的结构关系
着眼, 在考察它是如何从实词虚化演变而来, 看清每个虚词的语法意义、语法功能之间的联系, 而不是随文释义, 令人眼花缭乱。
二《、诗经》中作动词的“于”字
“于”字在甲骨文中已经频繁使用, 基本上是用
Ξ
收稿日期:2001-03-30
作者简介:陈雪梅(1974-) , 女, 湖南耒阳人,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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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动词。《诗经》沿袭了“于”字动词用法。但与先秦其他典籍比较, 这种用法出现得很少《诗经》, 中“于”字用作动词的共有22次, 占全部“于”字用例的百分
(1) 素衣朱衤暴, 从子于沃。《(唐风・) 扬之水》(奉风・) (2) 公之媚子, 从公于狩。《驷 》
“从”与“于”连用, 表示“和谁去做……”。“于”
之七。介绍的是引进动作的所施对象, 所构成的动作更加
杨树达先生在《释于》中举例:“贞卿事于燎北复杂的施受语义关系。宗, 不遘大雨? ”等三个例子, 指出“:卿事于燎北宗”。但可以肯定地说, 无论《诗经》中的“于”在作为即卿士往燎祭北宗, 认为“:于, 当训:往。”“于”是动“往”“、往取”之义时句子结构如何, 都是“于”字动词词。又引《诗经》“之子于归”的《毛传》“:于, 往也。”用法的沿袭的衰退, 。作为自己的佐证。《诗经》中用作动词的“于”字, 后因为““往”面所带的宾语出现了动词、名词、代词多种词性, 其句型分述如下:
1. 动词充当“于”的宾语:“名词, 如:
) (1) (2) 叔于田, 。《(郑风・) 叔于田》
, 诗经》中用作介词的“于”字
马氏认为“凡虚字用以连实字相关之义者, 曰介
[4](P414)
字”。先秦卜辞中“于”字作介词时“, 可以介
[1](P34)
地点、介时间, 也可以介人”。杨树达先生也认为“于”可以“介动作之对象、介动作之所从、介动作所在之地、介动作之归趋、介所为、介所据、介所在之
[5]
地位、介动作之时间”。实际上《诗经》, 中“于”字
“于字在句中以本义“往”为谓词, 表示主语去做
什么的动作行为“, 于田”即去进行田猎, 是“于”作为实词的用法。
2. 名词充当“于”的宾语“:动词(宾) +于+名词”, 如:
(1) 游于北园, 四马既闲。《(奉风・) 驷 》(2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周南・) 桃夭》毛传, 郑笺释“于”为“往”、“往取”, 这也是动词的用法。但“游于北园”中的“于”已有“再去游北园”之意, 表明了从甲地到乙地的进程, 是“去进行”之意, 则比“往”更加抽象化。“动词后面带名词, 这名词性成分或是动作涉及的客体(事物、对象、处所) , 或是对动作行为从某个方面(引起的结果、凭借的工具、起事的目的、引发的原因、活动的方式) 加以说明
介词多达267次, 占“于”字用例的89%。“于”的介
词用法也有多种, 现分述如下:
11介处所, 如:
(唐风・) (1) 肃肃鸨羽, 集于苞栩。《鸨羽》(周南・) (2) 肃肃兔置, 施于中林。《兔置》
(3) 交交黄鸟, 止于棘。《(秦风・) 黄鸟》
[3]
和补充。”使得动词“于”与宾语的关系更加复杂、抽象。例句中的“西”、“方”则是指明了“往”的方向,
“于”在动词的使用中与名词搭配进一步扩大范“于”与后面的名词构成状语, 修饰前面的动词。如:
(大雅・) 围, 出现了“于+处所名词/(代词) ”式, 如:“不解于位, 民之攸暨。”《假乐》
(邶风・) 于以求之? 于林之于。《击鼓》31介动作之时间, 如:
句中“苞栩”“、中林”、“棘”都是“往”的处所, 表
示“于”的目的地。
21介动作之归趋方位, 如:
(庸阝风・) (1) 朝阝齐于西, 崇朝其雨。《 蛛》
(2) 王命南仲, 往城于方。《(小雅・) 出车》
“于”和“以”字搭配表达“到哪里”的意思。这就
比“于”在上古卜辞中与一般处所名词搭配进步了许多, 使用上已经方便灵活些。“于”的意义起了变化, 抽象些, 开始向介词转化。不仅如此“, 于”还可以与时间名词搭配, 构成“于+时间名词”式, 如:
(豳风・) 自我不见, 于今三年。《东山》“于”字由表示空间扩展为表示时间, 意义进一
步虚化, 它的作用是引进动作发生的时间, 进一步向动词转化。
3. 连动词用法“:从……于”, 如:158
其在于今, 兴迷乱于政。
介词“于”在引进动作进行时间时, 大多是将“于”字结构放在动词的前面。
41介动作之对象, 如:
(1) 出宿于干, 饮饯于言。《(邶风・) 泉水》(2) 鱼在在藻, 依于其蒲。《(小雅・) 鱼藻》(3) 命于下国, 封建厥福。《(商颂・) 殷武》(4) 帝命式于九围。(商颂・长发)
) (5) 控于大邦, 谁固谁极! 《(庸阝风・载驰》
(6) 经营四方, 告成于王。《(大雅・) 江汉》
“于”字作介绍动作涉及的对象时, 动词比较灵活、广泛, 因而构成复杂的语义关系。有的是引进受事的对象, 如“出宿于干”; 或引进非动作的直接接受者, 即当事对象“饮饯于言”。还有的是引进取予的对象, 如“依于其蒲”。动作施予的对象也引进告诉之, 成为告诉的对象:“命示下国”、“告成于王”等。还有的则是引进动作的施事。如:
(大雅・) (1) 宜民宜人, 爱禄于天。《假乐》(陈风・(2) 觳旦于差, 南方之原。《东门之木
) 合》
(大雅・) (3) 惠于宗公, ……刑于寡妻。《思齐》句中“禄”的施予者是“天”; ““差”; 而所得“惠”和“刑”的。, 根据, 就如上面所举的取予对象、告语对象, 其实也是当事的一种。
51介动作之施、受, 如:
(小雅・) (1) 鱼丽于, 鲨。《鱼丽》
(小雅・) (2) 赫赫南仲, 猃狁于襄。《出车》
(3) 忧心悄悄, 愠于群来。《(邶风・) 柏舟》尽管句中是无意识地区分了施动和受动的两种逻辑关系, 但仍是可贵的语法萌芽, 使“于”的虚词语法能力得到进一步加强。
但在《诗经》中有一个句子很特殊, 无法将其“于”归类。在《邶风・谷风》中“:既生既育, 比予于毒。”蒋见元[6]先生认为“于”当解释为“如”之意, 难道“于”字还可以作为比喻词?
《左传》中才见到用于句末的“于”字助词。现在分述
如下:
11句首语助句首语助, 古人谓之“发语词”或谓之“发声词”。这是最典型的“衬音助词”。
先秦典籍中的“于”在书写上有几种变体, 即又作“於”。有的学者认为“于”与“於”可以互训。其实, 据初步考察, 甲骨文、金文、以及先秦《诗经》之前的古籍中于”《、易》卦爻辞当中, , 于”来源较古“, 於”, 的使用, 其实“于”, 。“于”是匣母鱼部“於”, 是影母鱼部。在《诗经》中可以明显看到“于”与“於”使用的先后之别。“於”还刚刚产生, 相当于“呜呼”的意思, 表示感叹, 王引之云:当“如”字或“乌”字读。见例句:
(鲁颂・) (1) 于胥乐兮。《有马必》(召南・) (2) 于嗟乎驺虞! 《驺虞》(周南・) (3) 于嗟麟兮! 《麟之趾》
(4) 于嗟呼! 《(秦风・) 权舆》
(5) 于, 我乎! 《(秦风・) 权舆》
(6) 於乎小子, 未知茂臧否! 《(大雅・) 抑》
(大雅・) (7) 於乎哀哉! 《召 》
“於乎”表“呜呼”之音, 这显然与句首的“于”字是相区别的。也许春秋晚期“於”已开始替代“于”
了。因此, 严格地说“於”并非“于”的变体。更有利的证据是《诗经》中所有的“於”都只出现在句首, 而“于”在书中多可见在句中作衬音助词。
21句中语助
(1) 四国于蕃, 四方于宣。《(大雅・) 崧高》(2) 王于出征, 以佐天子。《(小雅・) 六月》(3) 鸳鸯于飞, 毕之罗之。《(小雅・) 鸳鸯》“于”本来在句中作为衬音助词, 但它经常用于前置宾语与动词之间, 也就产生了和“是”同样的语法作用, 即形成了结构助词。如:
(1) 王于兴师, 修我长矛, 与子同仇。《(秦风・无) 衣》
(周南・(2) 黄鸟于飞, 集于灌木, 其鸣喈喈。《葛
) 覃》
四《、诗经》中“于”作为助词、连词
《诗经》中“于”字不仅用作动词, 并虚化为介词,
而且从实词转化来的“于”字“竟可以虚到词法意义
[7]
都谈不上, 只表声气作为的语气词”。作为助词的“于”字, 在《诗经》中是一个重要的“凑词”。它是作为衬音助词附着在某个单音词的前面或后面, 使之成为一个临时性的“足句”。《诗经》中大部分的句子采取四音节的形式, 有的诗句本来就不足四音节, 就加进去一两个衬音助词, 达到句式整齐、韵律和谐的目的。正如陈望道在《试论助词》一文中所讲“助字
亦称语助, 犹之说话搭头”。周秉钧先生在他所著的因为“于”字能灵活地在句中承上启下, 联络意《古汉语纲要》一书中, 就把这种助词单独称为“衬音思, 所以又会“被赋予”特定环境下的语法作用。例助词”。按杨树达先生之分法将衬音助词“于”所在如“:烈文辟云, 绥以多福, 俾缉熙于纯嘏。”“于”就相
[5](P453)
位置分为“句首语助、句中语助、句末语助”。当于表示并列关系的“而”, 进而虚化为连词“至于”、《诗经》中的“于”字作助词可见于句首及句中, 后来“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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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连词“于”
(大雅・) (1) 于疆于理, 至于南海。《江汉》(鱼颂・) (2) 至于海邦, 淮夷蛮貊。《 宫》(3) 至于已斯亡。《(小雅・) 角弓》
(4) 享师为野, 于时处处, 于时庐旅, 于时言言, (大雅・) 于时语语。《公刘》
(5) 畏天之威, 于时保之。《(周颂・) 我将》
到复杂的, 也是不断变化的。考查每一个虚词都应
该从历史的角度出发, 才能全面而正确地认识虚词所表现的语法关系。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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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中“于时”即“于是”之意。这种连词的用法仍处于萌芽的状态, 直到汉代颇为盛行。杨树达论
[5](P397)
“于”为连词用法时指出“:于, 与也。”所引多为汉书中语句。《诗经》, “于”不仅在《诗经》的过程, 。总之, “于”, 并不表示任何附加的语法意义。
从《诗经》中“于”字的辨析, 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很好的例证, 虚字怎样由实词“往”之义而用为虚词, 由具体所指到抽象使用的过程。这个过程是从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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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Analysis of “yu (于) ”in Ode s
CHEN Xue -mei
(L iberal A rts Institute , Hunan Norm al V niversity , changsha , Hunan 410081, China )
Abstract :Using empty words is the main method to express the grammatic relation and grammatic category. preposition “yu ”is a very important empty word in the Pre -Qin days. This article lays emphasis on investigating its grammatic function and Its own orig 2inal mean in Odes with the develop of language , so that a complete understanding of the grammatical relation of empty words can be acquired.
K ey w ords :grammatical category ; “yu ”; Od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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