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我们
脆弱的我们
——读德波顿《身份的焦虑》
我们开始频繁地使用一个词:LOSER ,失败者。字面释义:失去者。失去了什么?具体地说来,失去的可能是大权在握,或者万贯家财,亦或是美人在怀,等等。失去的那些,恰恰是当今社会大流对“成功”的简易诠释里的几个考察项。而在许多年以前,比如中世纪的英国,一个境况相同的穷苦人,人们不说他是LOSER ,说他是“不走运”的。那时的人们更愿意将他的糟糕的境况归因于未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就像德波顿的演讲里所说,“‘不走运’和‘失败者’中间有很大的差别,这表现了四百年的社会演变”。这个变崇拜神权为崇拜钱权的社会里,我们对弱者不再是一味地怜悯与同情,更多的加入了鄙视与不屑的成分。我们开始把不成功归罪于个人的努力不够,而忽视那些偶然的不可控因素。“我们对谁该为我们的人生负责的信仰改变了,这个信仰不再是神,是我们自己。”
没有人跳出来告诉世界,“掌握钱权的人就意味着‘成功’!”。但绝大多数的我们都这么默认了。这是为什么呢?我无法头头是道地做一番分析,但我知道,市场经济对竞争意识的强化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作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默认了适者生存的“达尔文主义”,默认了所谓的“成功”。
钱权的背后是什么?是呼风唤雨、呼朋唤友,是有人看重、有人关注,是对“身份”的渴求得到满足。阿兰德波顿在中文版序言里很好地说明了——我们的“自我”或自我形象就像一个漏气的气球,需要不断充入他人的爱戴才能保持形状,而他人对我们的忽略则会轻而易举地把它扎破。因此,惟有外界对我们表示尊重的种种迹象才能帮助我们获得对自己的良好感觉。是的,漏气的气球,这个比喻形象又生动。我肯定这个比喻,是因为我对他所描述的情况有切身的体会。虽然我的人生道路还处在刚迈开步子的阶段,但我清楚那种感觉,来自父母、亲人、老师、朋友的评价重过一切,似乎“他们”认为的“我”,才是真正构成了“我”——I am not who I think I am,but who they think I am..
在评价自我的时候,真正的“自我”却退居二线,并且认为这样的情况是理所应当的,没有勇气打破这样的局面。我承认,我是脆弱的。同样倚靠着外界评价的“我们”,都是“漏气的气球”,都是脆弱的。
在意识到自己的脆弱的那一刻,我是沮丧的。这种沮丧情绪同时浸透着不能改变的无力感。但幸运的是我通过成长经历里的阅读、观察、体悟,有自己的一套心理调试办法,所以能很快浮出沮丧的水面,爬上一级新的台阶。
《身份的焦虑》一书对我来说最大的意义在于,阿兰德波顿通过对“身份的焦虑”的剖析,让我得以了解它的实质、起因,同时有一套解决办法供我参考。关于这一写作动机,作者用诙谐的口气这样说:“一旦对身份的焦虑有所了解,
当我们再次面对对手的漠视和挚友的成功之时,我们的反应就不会仅仅是痛苦和内疚了。”
首先,我想赞颂人的内心世界。这个赞颂的对象不特指某一个人的内心,而是泛指了所有人的内心。更确切的说。我想赞颂的是,人们拥有“内心”的这一事实。我们的内心在一定程度上强化或弱化了我们,只要“使用得当”,相当于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便捷的改变幸福感指数的机会。举例来说,当我面对一个悲伤的事实——比如我担负不起橱窗里那只华贵的手表,我告诉自己,“没有这只表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有其他值得庆幸的事,比如今天的午餐很美味。我依然很幸福。”或者“即便我买不起那只表,但是我可以买一只别的也很好看的表,一样达到看时间的目的。我还是成功的。”通过内心关注焦点的转移和对“幸福的事”的诠释,我重获了愉悦,浮出沮丧的水面。因为,并非所有事都无法改变,至少我们可以改变我们的内心感觉,我们的feeling 。
那么,怎样做才能改变我们的“内心感觉”呢?或者更直接地说,怎样让我们感到“更加成功”呢?这就关乎我们对“成功”的定义。
前阵子读《打破思维的墙》,作者古典是一个前GRE 的词汇教师,他对“成功”下了一个有趣而巧妙的定义。他从词源的角度向我们分析了success 的语词意义,“成功的这一单词来自中古英语‘succeden ’前面是拉丁文前缀‘suc ’,代表靠近、接近;后面的代表‘走’的词根‘cess ’,所以成功的真正本意应该是:越走越近。”
我愿意采信他的观点。成功意味着“越走越近”,意味着拉近自我与身边人的距离,意味着相互关爱、相互扶持。那样的话,我的自我的“气球”就得以饱满,而不在于有几套房、几辆车。
我们对“成功”定义直接影响了我们对目标的描述——我们对“理想自我”的描述。反之也是一样,《身份的焦虑》一书中说,“我们对自己设定的目标决定了我们对成功和失败的解读。”“自尊=实际的成就/对自己的期待。”“这一算式同时也隐含了两种提升自尊的策略:其一是努力取得更多的成就;其二是降低对自己的期望。”
简单地说,关键在于内心的心态。其实,仅就这点来说,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做得很好的。就好像我们不会因为自己不如比尔盖茨那样名利双收就自我厌恶、灰心沮丧。但是,同一群体内的比较却能让我们寝食难安。阿兰德波顿是这么阐述的:“如果我们有了一个融乐的家庭,一份舒适的工作,但我们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发现了一些老同学(再也没有任何群体比旧时的同学更堪为比照群体了)住的房子比我们大,工作更优裕,我们回家后反倒更容易生发强烈的不幸感。”马克吐温也说过,“一个乞丐不会嫉妒百万富翁,却会嫉妒另一个乞丐讨钱讨到更多。”如何面对比照群体里的人的“飞黄腾达”而心如止水、空谷幽兰?这是
值得我们思考、探索的。
在《身份的焦虑》里提及的几点解决方法,我们不妨逐条来看看。(以下做几条相关摘录)
哲学。“我们会对一些境况或财物垂涎不已,但其实一旦拥有这些东西,反而会使我们为之心烦。”
艺术。“悲剧促使我们摒弃日常生活中对失败与挫折的简单化的看法,使我们以宽容的心态对待我们人性中普遍存在的愚昧和过失。”
政治。“意识形态观点的精髓就是,除非我们的政治素养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否则我们很难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宗教。“要想克服认为自己微不足道的自卑感,我们无须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重要,而是要认识到所有的人相对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一旦面对那些比我们要大上千亿倍的东西时,我们对他人比我们高几毫米的关注就会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些巨大的东西的敬畏之情,我们往往称这种力量为无限、永恒——或很简单地,同时也最顶用地,称之为上帝。”
波希米亚。“„„被人忽略本身就意味着被忽略一方的优越性。一个人没有得到他人的理解,表明在他身上有好多东西尚需理解。”
其实,在我看来,要解决“漏气的气球”的问题,方法无非是变换“充气的方法”。关于这些解决方法,我想重点提及的是艺术和宗教。
一个醉心艺术的人将具有不同常人的气质,我是这么认为的。尤其,当他全身投入艺术中的那一刻,他的灵魂是超越了他自身的物理局限的,他不会去考虑距离他下一次交房租还有几天、不会去挂念哪个同学买了哪辆跑车。他能在艺术的世界里假想出欣赏他的“观众”,他通过这样的形式获得“别人”的肯定,进一步获得自我满足。
而宗教,不论是外国的宗教或是中国的宗教,都淡化了人与人之间世俗指标的比较。佛家道,“众生平等”,佛家劝导人们跳出凡俗的“贪、嗔、痴”,强调轮回转世。基督教赞颂苦难,宣扬死后的世界,圣人入天堂,恶人下地狱等等。宗教同时还充当着心灵寄托的角色,虔诚的信徒同样没有空闲去烦恼哪个同事买了哪一套豪宅,哪个旧友的婚礼花费了多少万。
我认为,彻底摆脱身份的焦虑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能做到的必然是内心如磐石的高人。而作为普罗大众的我们,通过对“身份的焦虑”的了解,至少可以减轻这种焦虑,就如书中所说,“这好比气象卫星发来热带风暴的讯息。气息卫星不能阻止风暴的发生,但可以告诉我们其来源、强度和发生的地点,从而减轻我们在灾难前手足无措的感觉。”
于是罢,我依然是一只“漏气的气球”,但我不会拘泥于单一的“充气方法”。我不能光耀门楣——但我很孝顺,那么我能获得家人的爱与肯定;我不富有,但
是我很热心——那么我会获得真心的朋友;我不够美,但是我很善良——那么会有一个欣赏我的人成为我的伴侣。虽然我依然会焦虑,但是我会有意识地与之抗争。
与可知的强大敌人对抗,总是好过无知无觉挨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