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中与刘伯承结盟的彝人首领小叶丹后人今何在

2010年10月20日 08:11 南方人物周刊 【大 中 小】 【打印】 共有评论0条

核心提示：倮伍家族中，伍晋刚的祖父辈伍精华，历任四川省委常委、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国家民委副主任、党组副书记，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西藏军区政委、西藏军区党委第一书记，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全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职，是家支中从政者的代表。1983年2月，他作为起草《民族区域自治法》五人领导小组成员之一，直接参与、组织和领导了《民族区域自治法》的起草工作。

叔父辈中的伍平则凭借自己执着、坚韧的个性，扭转彝族人经商为耻的旧思想，涉猎快消品、矿产、地产、能源等产业，成了凉山小有名气的弄潮儿。

本文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10年第31期，作者：石头，原题：《小叶丹家族 一起勇闯天涯》

彝人精英

彻夜无眠。

8月4日夜晚的西昌，被百万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音乐声高亢，“达体舞”欢腾。

生于1973年的彝族汉子果基伍哈（沈建国）穿起本民族鲜艳而又隆重的服饰，将7岁的儿子高高举起。火光将父子俩黝黑的皮肤映得发亮。

这一天是彝人最盛大的节日--“火把节”：家家饮酒、吃坨坨肉、杀牲口祭祖先；男人们斗牛、羊、鸡，赛马，摔跤；女人们歌唱，吹口弦，弹月琴。“火把节”自汉唐起，已沿袭一千多年，它是彝族太阳历的第二个星回节，在最炎热的盛夏时节过。史料记载，火把节寄托了彝人“以火色占农”、“持火照田以祈年”、“携照田塍，云可避虫”的美好愿景，是族人众多传统节日中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场面最壮观、参与人数最多、民族特色最为浓郁的一个。

人山人海的城南大道，是西昌的一条主干道，也是本届火把节的主会场。举着儿子缓步前行的沈建国说，自己今天颇有些感慨。平日里坐车过这条马路，很少仔细打量两旁的建筑；今天看来，一幢幢气派的高楼已不亚于六百公里外的省会成都。唯一不变的，就是眼前这千年传统节日的律动，伴着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凉山。行至火把广场，沈看到几个自己家支的亲人，显得格外高兴。他接过一瓶雪花啤酒，一饮而尽。

作为每年凉山火把节的重头戏，雪花啤酒都在当地举办了形式不一、规模宏大的啤酒节，在一个有着非常浓重酒文化的大凉山里，雪花啤酒节被赋予了别具的风味。我们在2010第五届雪花西昌啤酒节上，感受到了这其中的独特，而这独特的啤酒文化与一个人不无关系。

伍平--雪花啤酒在凉山众多的经销商之一，他坐拥凉山州府西昌，经营着西昌大部分市场的啤酒。事实上，现代“火把节”已被赋予上一层经济意义。据凉山州假日办截至8月4日16时的统计，全州当日共接待游客近30万人次，预计整个火把节期间将接待游客百万人次。而在当日举办的投资说明会暨项目签约仪式上，凉山州推出的115个招商引资项目，当场就签下了52个，总投资超过175亿元。

在过去严苛的民族教条中，彝族人不允许经商，而且以经商为耻。如今，彝族人不光涉足商海，并且生意越做越大，使得偏远的凉山州成为了四川经济总量仅次于成都的地级市。

伍平所属的倮伍家支和沈建国所属的果基家支世代联姻。不到40岁的伍平，已是凉山小有名气的经商能手，印着巨大雪花啤酒广告的货车驶过的时候，伍平总是自豪的一挥手：这些车都是我的，这样的送货车还有很多。豪爽耿直的彝族汉子从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他认为，这是自己的成就，都是带领族人在生意场上打拼出来的战果。代理中国销量第一的雪花啤酒是伍平最重要的生意之一。

精神传袭

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凉山彝族自治州奴隶社会博物馆原馆长、现州新华书店总经理伍晋刚是研究凉山彝族文化的专家。谈及如今彝人富足的生活，他说这不能忘却一个标志性事件：长征途中的“彝海结盟”。正是彼时的部落首领果基小叶丹与刘伯承歃血结盟，才敲开了凉山以外的大门。从此，中国其它民族乃至整个世界的文明，得以进入，并与彝族本土文化形成互补。而沈建国，正是果基小叶丹之孙；伍平之妻沈萍，也是果基小叶丹的孙女辈。

伍晋刚属于倮伍家支，在几十代以前，倮伍和果基是兄弟关系，后来演化成两大家支，并遵照彝族“等级类婚”的传统世代联姻。两大家支是冕宁、越西一带的名门贵族。过去彝人讲求血统；所谓黑彝贵族，并不是一个经济或政治上的概念，而纯粹是血统论。果基与倮伍联姻，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维系纯正的贵族血统。

一个上午，伍晋刚与我们端坐在茶馆，谈起果基小叶丹家族及后人的现状。作为凉山彝人文化研究颇有建树的学者，他很看重这种家族、血统的延续。而身为这个庞大家族（果基倮伍家支）的后人，伍晋刚对与自己同辈或长一辈族人的关照，则更为细致。

伍晋刚说，果基、倮伍家支在果基小叶丹之后，可谓英才代出。

倮伍家族中，伍晋刚的祖父辈伍精华，历任四川省委常委、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国家民委副主任、党组副书记，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西藏军区政委、西藏军区党委第一书记，全国人大民族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全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等职，是家支中从政者的代表。1983年2月，他作为起草《民族区域自治法》五人领导小组成员之一，直接参与、组织和领导了《民族区域自治法》的起草工作。

叔父辈中的伍平则凭借自己执着、坚韧的个性，扭转彝族人经商为耻的旧思想，涉猎快消品、矿产、地产、能源等产业，成了凉山小有名气的弄潮儿。

伍平笑言，雪花啤酒的生意他最有感情，因为在他涉猎的生意当中，只有雪花啤酒的生意是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由他一手经营起来的，其它的生意，则是跟家支当中的人共同打拼出来的。他觉得，他以及他的家支族人就像“雪花勇闯天涯”的这款啤酒，所倡导的是一种进取的姿态，一种挑战的状态，一种创新的心态，正是他和族人奋斗的写照。

事实上，当年的刘伯承拼死带队进彝区，果基小叶丹拼死坚信红军是正义之师，最终在天涯勇闯出一片胜利，这种精神的传袭，带给伍平和后辈们的无形动力是不言而喻的。

名门复兴

果基小叶丹育有二儿一女，文革中遭遇劫难，如今都已不在人世。上文提到的小叶丹亲孙子沈建国，当年被保送入读中央民族大学法律系，目前在凉山彝族自治州安监局任科长；小叶丹外孙伍龙同样获国家保送，入读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工作。沈建国和伍龙当年读高中二年级时得到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兼国家教育委员会主任李铁映的批示，分别免试保送至中央民大和人民大学，先读一年预科，后转为本科。

沈建国比较腼腆，头发微卷，他在火把节的前一天刚刚带着儿子沈金铁去瞻仰了彝海结盟纪念馆。凑巧的是，儿子的生日，与彝海结盟是同一天。去完纪念馆，他还和小金铁来到附近的灵山寺，这里香火旺盛，据传许愿很灵。走到最后一进庙宇的时候，他停下脚步，让小金铁给菩萨磕个头。沈建国说，自己就希望家庭平平安安的。

说起自己这个有些特殊背景的家庭，他觉得一定要存有一颗平常心。祖上的原因，他得以去北京上大学，又得以顺利进入机关单位，并会拥有不错的政治仕途；这一点，从大学二年级那年，成为人民大会堂的座上宾，与李铁映举杯的时刻起，沈就了然于心。他教育孩子的时候，品行成为重点，不希望自己的后代给小叶丹家族蒙羞。因为，“名人之后的关注度太高”。如今，他出现在公众场合，别人总会介绍他的出身，这也让他格外受到关注，禁锢也随之增多。

伍平则要显得开朗许多。他没怎么念过书，但却是一把生意好手。他做过童装生意，代理过多个产品，2003年开始代理蓝剑啤酒，后来华润雪花整体收购后，他转而经营雪花啤酒。

对于经营雪花啤酒，伍平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首先彝族人民自古好酒，这就奠定了这个市场对酒消费的容量一定不会小。其次随着社会的发展，啤酒越来越成为人们相互交流的形式，就着啤酒，引吭民族的高歌，非常惬意。

伍平笑言，看到自己喝雪花，很多族群里的年轻人纷纷效仿。如今，雪花在凉山的市场占有率稳居第一。

伍平是个性情中人，和许多彝人一样，他喜欢大口喝酒，吃烧烤。伍平带大家来到灵山寺旁的矿泉水厂里，这里有一个依山傍水的硕大烧烤场地，号称“凉山第一大烧烤架”。每当亲朋瞻仰完彝海结盟博物馆，他都要到此杀鸡宰羊，款待宾客，一醉方休。席间，伍平会主动唱起彝族歌曲祝酒，并提议轮番拉歌，感觉很是惬意。

“啊，生活”这句汉语，现在成为伍平的口头禅。他朴实地说，家族带给自己的东西无法言表；至少，如今的生活非常幸福，先辈们曾经的付出也没有白费。

果基小叶丹的孙女辈沈萍（伍平的妻子）觉得，家族带给自己的东西是潜移默化的，“很多传统的东西已植入骨髓”。很早时候，她就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了自己的家族历史，特别是上学的时候，别人谈到彝海结盟，总要对她报以一种特殊的眼神。她也曾为此感到困惑，并试图挣脱家族的束缚，但时间推移她渐渐对家族荣誉有了深层次的领悟，“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沈萍觉得，果基家族有一种良好的基因：果基小叶丹是族人首领，写下彝海结盟的传奇；自己的父亲沈文廷也是智慧超群，年仅19岁时就当上了县长。而到了这一辈，念书出类拔萃的已非鲜见，亲友中好几个姐妹都读到了博士后。

大学毕业后沈萍成为了一名女警察，虽然衣食无忧，她却不愿退隐做全职太太。她依旧做她的女警察，从内勤，再到片儿警，她坚守着最平凡的工作岗位。火把节期间，沈萍和战友们一起必须全天上路执勤。

如今她正利用业余时间，与“快乐男声”中走红的彝人歌手吉杰一道，创办了《凉山生活》杂志，并已经公开出版发行。发刊词中这样写道：这是一个年轻的团队，以有志彝族青年为主体，他们正用自己的努力，诠释着新彝族人的积极，热情，向上，开放，大胆和执着。

曾经，沈萍在路上遇到几个行乞的孩子，这让她暗下决心，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帮助这个群体。

现在，她和丈夫伍平成立了“平萍基金”，每年都会实施捐助。今年，“平萍基金”与凉山州教育委员会合作，从2010年高考考取本科院校的新生中遴选出10名特困学生，他们是来自冕宁、越西等县的优秀学生，考上了包括四川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在内的知名学府。伍平、沈萍夫妇今年为他们每人提供5000元助学金直至毕业。

勇闯天涯

彝海结盟过去多年，伍晋刚说，彝海结盟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军事，它真正促进了彝人看到外面的世界，不再敌视外族，而是博采众长。现在的彝人，开始注重发展经济；心态平和地学习外族文化，并日渐重视子女的教育；生了病一定会去医院，而不只是请来“毕摩”做上一轮法事。彝族歌手、彝族饮食更是进入北京、上海，并受到内陆民众的欢迎。

“伍平、沈萍、沈建国他们这一代，是果基小叶丹大家族的第三代，也是现代彝人的第一代”，伍晋刚总结：“他们有知识或者有技能，尊重传统但不羁绊于传统，学会了观念行为与现代文明社会的合拍”。

伍平则认为雪花的生意很好的体现了这个传统家族迈出的脚步：雪花啤酒有着规范的管理，程序严密。尤其是在对品牌的塑造和管理上，对于历来经营传统生意的彝族汉子来说，更是一个大课题。也正因为接触了雪花生意，使得在经营企业的理念上，方法上，甚至在考虑问题的逻辑，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变。从这个角度，雪花啤酒已经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这个传统的家族，使得这个家族得以用更宽广的眼光去看待和处理问题。

在西昌的六天时间里，我们几乎与果基、倮伍两大家支的族人们朝夕相处。他们敬畏传统又勇闯天涯的精神，叫人难忘。

火把节是彝族的狂欢节。每天晚上，燃火、歌唱、舞蹈、喝酒、吃肉，成为例牌。临别的时候，主人们整整喝下了好几箱雪花啤酒，为我们送行。他们说，喜欢“勇闯天涯”，期待再度重逢的时候，彼此已然闯出了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