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管理学的成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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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笔谈]王方华：管理学的成果是什么

[发布时间]：2013年02月05日

■管理学是软科学，是一门应用型的交叉学科。

■大学是知识创造者，在培养学生，传授知识的同时，也应该探究未知，揭示规律。所以，作为大学一部分的管理学科，它的成果理所当然也应该表现在科学研究上。

■到底什么是管理学的成果？如同莫言关于文学的评价一样，管理学最大的用处，也许就在于它没有用处。

掐指算来，我从事管理学教学和研究工作已经有40多年了，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管理学的成果是什么？有的时候，我感到很自豪，看看学生一大群、数数论文一大堆、掂掂奖项一大摞，好像成果不少，收获很大，莫名欣然。但更多时候是迷茫，因为，管理学的成果在许多人的眼中往往不算什么，被排斥在学术殿堂之外，经常受到种种质疑。前不久，新出炉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中国作家莫言在诺奖午餐会上说了一段发人深省的获奖感言，他说：文学与科学相比，的确没有什么用处，但是，文学的最大用处，也许就在于它没有用处。 读了以后，感慨万千。

记得，在十年前，我校作为国家211工程首批重点建设的学校，发动大家报项目，各个学院的教授们非常踊跃，一共报了100多项，每个项目都很有竞争力。经过层层评估、筛选，最后学校领导确定了12个项目进行专家答辩，要从中选出6个进行重点建设。管理学院的“管理科学与工程”重点学科建设项目，作为全校唯一的一个人文社会科学项目有幸入选，参加了答辩。在答辩时，在我作为项目负责人向各位专家汇报了项目的建设目标、建设内容、团队组成、保障措施和预期成果以后，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德高望重的院士提了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你们管理学科的成果是什么？接着他又说，其他各个理工科项目都有看得见、摸得着的预期成果，国家经费这么紧张，立项后钱投下去，我们心中有底，而你们的成果都很虚，看不见、摸不着，我如果投票支持的话，不知道你给我们的成果是什么。当时，我是这样回答的：管理学科的成果相对于理工科来说，确实有点空、有点虚，但是，管理学科的研究成果可以告诉你们科学家，如何用较少的投入取得预期的产出，如何使伟大的科学研究获得有效的应用。我知道，我的回答是不能令人满意的，更多的像一种外交辞令，当时并没有获得大多数评委们的认同。在校领导反复强调“没有一流的文科，就没有一流的大学”的影响下，我们的 项目最后勉强获得通过，予以正式立了项。事后，我才知道，这个项目还是全国所有211大学中唯一一个入选的管理学科项目。大家都说交大的领导有魄力、有眼光。获得立项以后，我在感到庆幸之余，更大的感受是压力，是责任，是如何让这个在许多科学家眼中没有用处的项目变得有用。在以后几年里，在我们全院老师的努力下，管理学院211项目的建设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管理科学与工程一级学科被评为上海地区唯一的一个国家重点学科。然而，我知道，我们这些成绩在大多数科学家的眼中，真的不算什么，还是被归在“没有什么用处”之列。

无独有偶，在今年学校组织一级学科评估申报书预审工作时，一位学者看了安泰经 管学院的材料以后，不客气地说道，你们的成果不行，要什么没什么。这句话，对管理学院的领导和老师们来说刺激很大。虽然这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我已经从院长岗位上退下来了），但我的内心还是非常忐忑，因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主持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的工作10年，作为前院长自然难咎其责。然而，心中还是很不平静的。大家都知道，中国科学院是不设管理学院士的，因为科学家们认为管理学不属于自然科学，它给归在人文社会科学里。然而，中国社会科学院也没有管理学的学部委员，人文社会科学家们也看不起管理学，管理学在人文社会科学里也没有地位。即便是中国工程院有管理学部，但要成为工程院管理学部的院士却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必须要有主持过大型工程项目的经历和成果，而且要先由其他相关的工程方面的学部评审通过后，才交管理学部来评审。可见，工程院的科学家们对管理学也不放心，说到底管理学在中国工程院里其实也是没有地位的。中国如此，国际上也一样，大家看一下诺奖的设立就知道了。在诺贝尔奖里有各个学科的奖项，就是没有管理学奖。一句话，管理学在世界学术丛林里，是被边缘化的，属于不登大雅之堂之列。 莫言的获奖感言，说的是文学，对我们的管理学来说其实也一样。

管理学是应用型交叉学科

我一直以为，管理学是软科学，是一门应用型的交叉学科。它确实没有物理、化学、数学、医学那样耀眼的光环，显得有些平庸；它也没有机械工程、建筑工程、信息技术、材料科学那样伟大的发明，显得有些虚幻；它没有文学、史学、哲学、法学那样悠久的历史，显得有些稚嫩；它也没有艺术学、心理学、语言学、社会学那样受到人们的关注，显得有些彷徨。它甚至没有经济学那样广受重视，经济学家的地位一直是非常显赫的，不仅各国政府十分倚重，而且社会各界都不敢轻蔑。经济学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显学，它在学界的地位一直是很高的，甚至有“经济学是社会科学中的帝国主义”之戏语。现在，许多银行、公司都设有首席经济学家（有了首席，自然就有高级经济学家、普通经济学家，常常一家银行拥有几十个经济学家一点不稀奇）。报纸上每天都可以看到经济学家发表一套套宏论，指点江山，化解迷径。他们常常会脱口而出地说“我作为经济学家，认为应该如何如何”，结果不管是说得对还是错，人们是洗耳恭听还是十分厌恶，他们经济学家的头衔却一直是挂着的，都以自己是一个经济学家为荣。而管理学科却很少有人声称自己是管理学家，最多称自己是一个管理学教授、管理学者，很少称“家”，显得底气很不足。可以说，现在社会上经济学家多如牛毛，管理学家却凤毛麟角。不是经济学家太牛太多了，而是管理学家太怯太少了。可见，管理学比起学术丛林里的各个学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就是与它最接近的经济学相比，也是自汗不如的。然而反差很大的是，这些年，想读管理学的人却很多，是各个学科里最受学生和家长欢迎的学科。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学界被普遍认为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管理学，因为它的就业前景好，工资高，在市场上大受欢迎，变得很有用。难怪有人说，管理学院除了有钱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么，管理学的成果是什么？它存在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管理学存在的理由

我想，与大学里的所有学科一样，管理学的成果首先是它的学生。大学以人为本，当然首先应该是以培养学生为本。以上海交大的管理学院为例，自从1984年恢复管理学院以来，已 经为国家培养了上万名中高级经济管理人才，其中不乏优秀者，他们在国家的经济建设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个成果是有目共睹的。管理学院在2003年获得《亚洲商业周刊》商学院MBA排名第23名(亚洲第3名)，2008年获得《金融时报》全日制MBA排名第41名，2009、2010年管理科学硕士连续排名37名、47名，都是对管理学院人才培养成果的充分肯定。不仅如此，我们在新加坡办学，是中国大学唯一的一个在境外授MBA学位的项目，近20年来为新加坡培养了500多位MBA学生，新加坡总统纳丹先生访问交大的时候，还专门向我们表示感谢，说上海交大为新加坡的经济发展作出了贡献。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管理学科的成果，谁都不会否定，也否定不了。可是，我问自己，既然大家都知道，领导更知道，为什么还会质疑管理学的成果呢？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你的人才培养成果并不显著。这些工作都是你应该做的，与大学的所有的学科一样，都在一年又一年地在培养各方面的人才，是不可推卸的责任。诚然，管理学没有诺奖，没有院士，但是你可以有知名企业家、知名社会活动家呀。实事就是地讲，我们能够自豪地拿出来炫耀的出类拔萃的学生实在不多。前不久，在回答“中国高质量MBA”认证专家要求我们列举一些优秀毕业生名字时，几位院长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由此可见一斑。“打铁还需自身硬”啊，你要回答别人的质疑，最好的 办法就是拿出毋庸置疑的例子来。培养出优秀的经营管理大师，杰出的社会活动家，这是我们必须坚持的，也是需要锲而不舍努力追求的。有朝一日，当人们说起一些如雷灌耳的企业家，用一种充满尊敬的语气说，这些人是上海交大毕业的时候，管理学的成果是什么就不会再是个问题，我们才不会辜负社会的要求，家长的期望，学生的心愿。

大学是知识创造者，在培养学生，传授知识的同时，也应该探究未知，揭示规律。所以，作为大学一部分的管理学科，它的成果理所当然也应该表现在科学研究上。这些年我们管理学院在科研上取得了许多骄人业绩，发表国际一流杂志的论文数，在国内同行中名列前茅。毫无疑问，管理学科的老师们通过艰苦的研究，发表了高水平的学术论文，为别的学者所引用，所借鉴，当然是管理学的成果，谁也不会轻视。但是，这些人所皆知的事实为什么还会受到质疑呢？问题在于写什么论文，怎么写论文？

我以为，管理学的研究应该有五条学术路线图：首先，管理学的研究者必须研究组织与管理行为中的空白区和交叉点，研究知识边缘和前沿，为人类作贡献；其次，要研究世界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管理事件和问题，用东方智慧化解矛盾，为世界作贡献；第三，要研究

我国经济建设中的突出问题、共性问题，提出能够解决问题的战略思路和对策，逐步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管理理论、管理思想，为国家作贡献；第四，要研究上海和长三角地区的产 业发展、企业集群、资源集成的突出问题，为地方经济作贡献；第五，要研究企业发展中的管理问题，尤其是在经济全球化、信息爆炸化、资源简约化、文化渗透化的背景下，企业所面临的各种挑战，帮助企业走出一条创新驱动、转型发展的新路，为企业发展作贡献。这五个方面的研究都非常重要，非常有意义，不应该有所偏废，都是管理学的重要成果。现在的问题是，在显性指标、刚性考核的驱动下，管理学作为一门主要是应用型研究的学科变得十分浮噪，一些跟踪研究、重复研究在 各种利益的驱动下，短时间大量生产出来，有些论文不仅引用率低，没有人看，甚至人们讽刺说：现在有些所谓的管理学论文，只有二个人看，一个是编辑，一个是作者本人，浪费了大量的纸张，没有什么学术贡献。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深思，我们的研究立场、思路、方法对头吗？为什么我们没有像霍桑实验那样深入企业实践，进行潜心研究，提出影响深远的人际关系理论，使管理走上行为科学的道路；为什么我们没有《基业长青》作者经过大量的企业发展的实例研究，推翻了许多传统的管理学理论，使人们的对企业发展路径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为什么我们对于国家迫切需要解决的企业改革问题，提不出具有真知灼见的思路，为国家制定方针、政策所采用；„„这些都不仅仅是我们一个学校的问题，在中国，可以说绝大多数大学的管理学科都存在同样的问题，考量着我们大家。

到底什么是管理学的成果？如同莫言关于文学的评价一样，管理学最大的用处，也许就在于它没有用处。然而，它的这种没有用处却会让所有的学科都少不了它。它可以使工程技术变得更有效，科学发明变得更有用，文学艺术变得更实在，资源配置变得更合理，经济社会变得更有序，„„。它是粘合剂，会把各种有用的东西组合在一起，让它们更有用；它是助推器，会把各种有用的东西朝正确的方向前行，让他们更有用；它是放大镜，会把各种有用的东西进行整合和放大，让它们更有用。它要的不是短时间看得见的指标性的东西，它可以没有院士、没有大奖，但不能没有思想，没有正能量。总之，我认为，管理学的成果并不在于它有没有用，而在于它能不能让别人更有用。从这个意义上讲，管理学的成果，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怎么评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发出微光，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有益社会。我想，可能管理学的最大的用处，真的就在于它没有用处。

这就是我从莫言获奖感言得到的一点启示，是为鉴。

学者小传

王方华，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导，上海交通大学校长特聘顾问。兼任国务院学位办学科评议组成员、全国MBA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市场学会副会长、中国企业管理研究会副理事长、中国管理现代化研究会常务理事、上海管理科学学会理事长兼《上海管理科学》主编、上海宏观经济学会副会长、国务院特殊贡献专家、上海市经济发展规划特聘专家、上海世博局特聘专家。毕业于复旦大学管理学院。1998年进入上海交大，曾任管理学院副院长、常务副院长、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院长。

主要研究方向为市场营销、战略管理、企业发展理论。在国内外管理学、经济学的刊物上发表130余篇文章，出版30多本专著和教材。2001获上海市育才奖，2002年获国务院突出贡献专家津贴，2004年获上海市劳动模范集体（代表），2004年获亚洲人力资源协会“商学院领导成就奖”，2006年被CCTV评为推动中国MBA发展成就奖，2006年获上海交大“校长奖”，2007年获市场营销“菲利普”奖。曾主持和参与研究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研究重大项目1项，重点项目2项，一般项目3项，应急项目2项；教育部博士点基金项目2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研究项目2项；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项。《世博会与上海经济》获第五届上海市决策咨询研究成果奖，并获上海市第7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中国服务经济发展》获2010年上海市决策咨询2等奖。